第17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25
  金玉姐在照料妈的时候很细心,也会跟妈闲话家常,给妈很能信任的托付感。此次住院,妈因为恐惧跟上次住院一样波波折折,心中一直很不安,哥跟我商议了一下,便厚着脸皮跑去护理站,请金玉姐到病房找妈“加持”一下。
  金玉姐在得知自己在妈心中的地位时也蛮感动,不管当天有没有排到妈的班,每次下班前都会到病房来探望妈,跟妈说些话再走。金玉姐说,能让一个病人记住她并产生莫大信任,是她当护士以来最大的骄傲。
  唉,其实我们才开心,可以遇上一个这么好的护士纾解妈偶而即来的困顿感。
  在医院里,我们遇到形形色色的护士。有些护士像战士,每个动作都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弄得我们有时也紧张起来;有的护士非常厌烦跟病人对话,有的护士却会主动逗病人说些什么;有的护士嗓门很大,每次进房都精神奕奕,我们也因此沾染了不少活力。
  依照我的观察,通常是已经有了小孩的护士比较能善体人意,但不管是哪一型的白衣天使,将工作视为“职业”或是“职志”,在照料病人的动作中都会将其中分别流露出来。
  我们无法要求更多,但总是祈祷幸运。
  2005/02/25
  现在妈已经在家里过完了年,到彰基回诊,开始了第三次的化学治疗。
  由于妈有肺结核感染,所以我们还是得住在单人房,保护别人也优待自己。
  在医院病床爆满的情况下,妈回到家里多休息了一个礼拜,我也得以按照原先的计划,上台北参加新书猎命师传奇在国际书展的签名会,顺便到北医拿乙种诊断书(我有椎间盘突出,不过最屌的还是我有先天性脊髓腔闭锁不全,核磁共振的照片很帅,考虑放在某本书的作者介绍),祈祷复检的医生能够明察秋毫,让我通过替代役体位当几天的兵,好继续待在彰化照顾妈,不然实在很难想象半年之后,哥去服国防役,弟跑去老师实习,会由谁持续这样的陪伴。
  “对不起,原来你还在我的肚子里就是那个样子了。”当初妈听到我的脊髓腔尾巴没有像正常人一样收敛起来,而是花开大放、在末端结了几个神经囊肿后,这么可爱地跟我道歉。
  “啊?那个是我放灵感的地方啦。”我一脸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是放那里,难怪我小说怎么写都写不完。”
  今天是第三次化疗的第五天,妈的胃口已开始变差,肠胃也不是很舒服,但还是把握机会努力吃东西。一个小时前趁着胃好些,妈赶紧嗑了一个巴掌大的热呼呼烤地瓜。
  妈正在我旁边,戴着老花眼镜,翻着很好看的壹周刊。妈看杂志跟看书一样,习惯从第一页好整以暇翻起,遇到不认识的明星的八卦新闻,还是想办法了解看看。“我怕我漏看了什么。”妈这么解释。
  重新回到了彰基,很快又回到前一阵子的陪伴节奏,周遭的小吃店在卖什么都被我摸得一清二楚,每个店员的脸孔都太熟悉。现在妈的白血球还没开始降低,再过几天,就会出现拿着温度计不定时记录体温变化的状况。希望妈这次也能够像第二次化疗那般顺利。
  为了把握每个机会传道,彰基的电梯里总是贴着很久才更新一次的小故事大道理;每部电梯里的小故事都不大一样,绝大部份都非常无聊。但有些小故事写得挺有趣,如果一次不能看完,好奇心重的我下次搭电梯就会想办法搭同一部,有一次我为了看完一个奇怪小故事的荒谬结论,硬是在半夜等某部电梯配合我下楼。
  既然这是一个跟母爱有关的疾病陪伴记录,就来写个我印象很深的相关小故事。
  据说国外有个动物研究中心做了以下的“有趣”实验。研究人员用山雉的蛋,偷偷换掉母鸡下的蛋,没想到母鸡起先只是一愣,却毫不介怀继续孵陌生的山雉蛋。小山雉出生后,令研究人员惊异不已的是,母鸡开始掘土寻觅小虫,然后衔给天生就不吃人工饲料的小山雉。
  研究人员再接再厉,第二次换掉母鸡正在孵的鸡蛋,替之以鸭子蛋,等着看好戏。结果小鸭出生后不久,不会游泳的母鸡便带着小鸭子到池边,让小鸭子自己慢慢适应水性,自己在一旁守护。
  不管是山雉或是鸭子,母鸡都能用智慧察觉这些小东西与自己的不同,并用母爱找出应对的教养方式。所以这个贴在电梯里的故事结尾明示,除了母鸡的智慧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外,最主要是告诉我们母爱无差等的伟大。
  但我一直在想,既然母鸡这么聪明,在这个“有趣”实验的背后,那只默默付出的母鸡女士,一定非常想念那颗不知道被偷到哪去的小鸡蛋吧。
  昨天“巴黎恋人”播毕,妈正在看回放的“冬季恋歌”。
  实话说我不喜欢斐勇俊,原因说不上来,大抵我对明星的喜好都是建立在很直觉的观感上吧,所以也没讨厌这位戴眼镜的面包超人到,需要列进“如果我变身成隐形人一天,一定要打的十个人”名单里的地步。
  韩剧巴黎恋人里有句经典台词,很有意思:“你没有回忆,只有记忆”。这句话当然是玩弄文字的成份居多,但不知不觉还是会被感动。
  在妈的身边写些回忆母子之间的东西,感觉一点都不矛盾,还有种神秘的默契似的。
  想起了那段天天吃妈妈做的便当的日子。
  为了省餐费,妈从国小开始就常常准备便当,让爸载去学校给我们,如果忙不过来,才会给我们五十块一百块的去福利社打发。小时候就算了,到了高中还被送便当其实有点窘,好像一直长不大。有时候爸送迟了,我还得用非常快的速度把便当吃完。
  关于妈妈做的便当,周遭的同学总是非常好奇,或是“帮我好奇”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如果出现我最喜欢的红色猪血炒饭,大家就会很羡慕,该边跟智障偶而会跑来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吃的,然后拿着筷子准备攻击。
  想到拿便当就想到两个小故事。
  从高一开始我就很清楚我这一届最漂亮的女生是哪一班哪一个(是的,这种事开学一个月以内就要很清楚,这是身为视奸界椅子人的责任),我们就给她个代号,叫“女孩”吧!
  每次我去侧门拿完便当,要回教室时,都会在走廊上“经过”女孩。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我总觉得是女孩刻意驻足在走廊上,好让我“经过”。虽然我的灵魂好色,但我的身体里同样挤了一个叫羞涩的混蛋,所以即使我很注意女孩,但真正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不敢正眼看她,眼睛正视前方,再用不可思议的瞥眼感受女孩美丽的身影。但每一次,我的身子都直挺挺地就走了过去。
  女孩有时一个人,但大多有另一个女生陪着她说话。
  女孩总是留着短发,穿橘色运动服的时候很可爱。
  女孩穿窄小制服裙时,小腿的弧度美得无法形容。
  女孩长得很像稚气未脱的李丽珍,没有人追得到。
  乍看是个校园爱情小说的开场,但却没有校园爱情小说的内容,因为我始终不是校园爱情小说里的主角。很快的,我高三了,我开始怀疑,这女孩是不是有点喜欢我,所以才会一直让我这么“经过”三年?
  虽然我个子不高又有一头致命的卷发,又因为行为乖张,整个年级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另一个社会组的女生,但……毕竟我从以前就是出了名疯狂的校园人物,又一向给人聪明的假象,对这位没有人追得到的女孩来说,说不定,我还是有“卖点”?
  越是这么胡思乱想,我就越是停留在胡思乱想而已。无法前进。
  直到有一天快毕业了,大家都在教室里为对方的书包签名涂鸦时,阳光洒落的走廊上,我再度拿着妈妈牌便当“经过”女孩。
  突然,我听到一声非常震撼的吼叫……
  “少臭美!”
  啊!我愣住了,往旁边一看,那女孩脸红脖子粗,瞪着我。
  我无法言语,身体却下意识地带着我走回教室,没有“做点什么”。
  是的,我没有做点什么,就这样呆呆坐在教室的位子上,心脏一直猛跳,坦白说,超级兴奋,整个脑袋一直回放那尴尬的画面。
  女孩为什么跟我说“少臭美”?我明明就没看过她一眼啊,她怎么可能知道我早就喜欢上她?(同时喜欢很多个女生,是每一个铁血男子汉焠炼灵魂的必经之路)。
  “小柯,她应该是对你有意思。”柚子。
  “小柯,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娃娃鱼。
  “小柯,你应该找她把话问清楚。”婷八。
  事实究竟如何,我真的不知道。
  多半是女孩认为我认为她喜欢我,所以她就认为我这个认为她喜欢我的人是个非常臭美的家伙,可偏偏她只是一个很喜欢黏在走廊上讲奇$%^书*(网!&*$收集整理话的女生。于是对我吼叫,宣示她的愤怒!
  不过也有可能,是女孩注意到身为一个大美女的她,我怎么可能每次经过都不看她一眼?所以便精准地判断我是那种“在人群中就是不会跟喜欢的女生说话”那型的男生,而女孩好死不死很喜欢我,给了我三年的机会搭讪她,我却白白放过……
  共计放过了九百多次的机会,终于忍不住愤怒大吼,希望我在毕业前能稍微追她个一两下。不过若事实并非如此,显然我真的非常臭美。
  我没有时光机,只好一直蹲在青涩的回忆里,看着女孩无懈可击的小腿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