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25
  《爱情,两好三坏》
  作者:九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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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序
  有些人的翅膀,总是特别耀眼。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我正在前往苗栗的普快火车上,前往阿拓的告别式途中。
  十月十九日晚上,阿拓在嘉义中正大学的联外道路上,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四天后,远从法国回来的拓妹见了阿拓最后一面,阿拓在近千名朋友与读者的祝福下,轻轻张开了骄傲的羽翼,留下遗爱人间的眼角膜。
  阿拓是我认识很久的读者,也是极少数常见面的网友。由于他酷爱装熟的热力,与我正构思的虚拟角色不谋而合,因此在故事《等一个人咖啡》中担纲主角,用诚恳到绝倒的笑容维系住故事的每个环节,让里头所有人物绽放出十倍耀眼的光彩。在网络张贴《等一个人咖啡》结局的那夜,创下KKcity站有史以来最多的人潮。
  从阿拓一推进加护病房,数百名网友忙着祈祷、集气、用念力传送能量时,我心中的错愕与荒谬吞噬了其余过剩的情绪。直到我穿上防护衣,走进加护病房握住阿拓的手的瞬间,整个画面才勉强真实起来。
  常常有人用批判的语气说,小说里的催泪情节与现实落差甚大,将主角送进生死关头不过是廉价的手段,博取廉价的同情。我很同意这点,甚至在挽救自己的爱情时,发誓要让所有的爱情故事都能有美好的结局。但人生并不是几个章节的起承转合,有多少遗憾与叹息。
  在这样“想很多”的情况下,完成了探索爱情的“两好三坏”。人生并不是一连串有待解决问题的集合,这样的面对方式太辛苦。我也不认为人之所以来到这个世上,就有固定的习题需要修炼这样高雅的轮回论。人生更不能简单化成与上帝间的九局棒球赛,这不过是小说的比喻结构,是作者反刍自我后的价值呈现。
  很有可能,爱情是人生中最无法受到控制的变数,这正是爱情醉人之处。
  但什么是爱情?
  当有人试着告诉你这个千古问题的答案时,那不过是他所体验过的某种滋味,或是故作忧伤的勾引姿态。
  爱情是许多人人生的缩影。答案有浪漫,有疯狂;有刻骨铭心,有轻轻触动;有生死相许,有背叛反复;有成熟,有期许成熟。每个人想寻找的答案都不一样,因为每个灵魂都无比独特。每个人最后寻到的答案不一样,因为恋爱需要运气。二十岁以前,我坚贞笃信努力可以得到任何爱情。
  何其天真!二十岁以后,我醒悟到大部分的爱情,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下意识的第一印象中,将异性进行“恋爱机会”的评分,从此定调。
  但恋爱除了运气,还有更多的努力填补其中,充满汗水、泪水的光泽与气味。
  所以爱情的姿态才会如此动人。
  在《爱情,两好三坏》里,我反复掏空所有,对自己交互诘问,去落实角色,去吹动情感,不论是悲伤叹息,或是幸福微笑,让虚拟的故事充满真实人生里豁尽全力的帅劲,是我对正在云端、忙着跟天使装熟的阿拓的招呼。阿拓,在天上也要过得很出色哦!
  楔子
  手心流汗。
  面无表情的上帝已站在投手丘,向我投出两个好球、三个坏球。紧紧握着球棒的我已别无选择,只能眯起眼睛。九局下。
  我的人生是出局结束,或是上垒继续,就看最后一次击球的瞬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放弃。
  即使那是个没有观众、没有掌声的球场。
  “你是右撇子,所以右手握在左手上面棒子才抓得稳,肩膀放轻松,下巴缩进去,两只脚可以再打开一点、再低一点,把屁股勇敢地翘出来,像恰恰舞一样。最后,眼睛不要盯着球,要直视投手的眼睛。”他说,双手放在我的手背上。“为什么?”我问。
  “这不是你跟球之间的对决,而是打者跟投手间的胜负。”他的呼吸吹到了我脖子上。
  还记得那呼吸暖暖的,暖暖的。
  第一局
  一局上
  ˇ1ˇ
  医院的天台顶楼。
  阴郁厚实的云朵吞噬了整座城市,空气中的黏稠湿气渗透进她的皮肤里,随时都可能下雨,或更致命的,持续这样不上不下的模糊状态。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自杀。
  躺在小雪脚边的技安扭蛋恐怕也是一般心思。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小雪坐在天台上,双脚在半空中划水。
  她没办法不注意水塔旁边,一个左手还吊着点滴的中年男子颤巍巍地晃行着,男子的眼神流露出某种坚决。
  大概是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吧,小雪的左手腕上出现第二条刀疤后的隔天,她也在天台上目睹一个患有抑郁症的母亲将出生不久的小娃娃丢了下去。小雪还记得自己甚至帮那位母亲读秒,不过数到三的时候那位母亲就失控了,提前了两秒将婴儿摔落。但那尚未起名的婴儿,应不会介意少活了那两秒吧?小雪心想。
  无论如何,这个城市已经疯狂了。
  每次自己在思考自杀这个非常简单,却又被大家刻意复杂化的问题时,就会有人捷足先登,或是阴错阳差扰乱她的计划。中年男子看似死意坚决,但从他不忘扶着左手上点滴的动作来看,他还对这个世界存有很大的希望。
  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走到天台边缘,看着十五层楼底下的火柴盒世界。
  “自杀啊?”小雪随口问。
  中年男子咬着牙,突然大叫:“不要管我!我要自杀是我的事!谁都拦不了我!”
  “哦,我也没要管你,只是身为自杀界尚未成功的前辈,想提醒你几件事。”小雪淡淡地笑着,双脚悬空轻踢。
  天台风大,略瘦的她好像随时会被刮下楼似的摇晃。
  “要提醒我还有家人吗?好啊!我要自杀!他们人在哪里?!在哪里?!”中年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开骂,“我这么低声下气跟地下钱庄借钱,还不就是为了他们!”
  小雪摇摇头,用专业的语气解释:“绝不能跟想要自杀的人说的三件事里,提醒家人的存在可排在第一位。”中年男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问:“为什么?”
  小雪看着乌黑的云层,说:“提醒自杀者还有家人要照顾,等于叫他将小孩子或老婆先杀掉后再自残,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你说对不对?”
  中年男子无言,低下头来。
  “两年前,我经商失败……”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想娓娓道出自己的辛酸故事。
  “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要跳就跳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小雪打断中年男子的话语,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真正想自杀的人,是不会罗里罗嗦的。
  最接近死亡的人的眼神,也不会是刚毅坚决地寻死,而是疲懒、了无生机、可有可无地活着的灵魂抽空状态。“那你……”中年男子怏怏地站在一旁。
  “我只是想提醒你几件事。”小雪淡淡地说,“如果你要自杀,可不可以别跳楼?如果你死后想捐出内脏,一跳楼整个内脏都摔烂了,不能用了,还会给医院楼下的扫地阿姨带来很大的困扰,人家一个月才赚两万八,凭什么给人家添这种麻烦?况且从这边看下去,喏,急诊室就在我的脚底下,说不定你这团肉酱还会挡到救护车进进出出。”
  “对……对不起……”中年男子感到困惑。
  “还有啊,如果你一定要自杀的话,也不要烧炭或吃安眠药,因为这两种方法都会让你的内脏衰竭,死掉以后同样没办法给有需要的人用,你知道现在肝癌患者等一个健康的肝要等多久吗?心脏有问题的人等一颗好心脏要等多久吗?失明的人等眼角膜要等多久吗?”小雪一边说,一边拆开左手上的白色绷带。风一吹,那白色绷带飞翔在灰灰浊浊的半空中,突兀,却美丽得似一缕点缀。
  “割腕吧,如果你一定要选的话。”小雪凝视着手上三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中年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女孩子原来是疯的。他心想。
  “不过得专业点,一次就给他成功。别像我,割腕后竟然还打电话给男朋友,这样子当然死不成,还把浴缸弄脏了。”小雪抚摸着前天才烙印下的、第三条还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中年男子倒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离这个女孩子越远越好。“如果你对跳楼始终情有独钟,又不肯把内脏留给别人,我建议你找个冷僻一点的地方跳,在市中心跳不只容易被警察拉住,还会被媒体SNG直播。”小雪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白灰继续道,“你知道每天打开报纸、打开电视,怎么算平均都有五个自杀的相关新闻吗?这样整座城市不垂头丧气的才怪。”小雪走近中年男子一步,男子本能地往后一跌,摔倒在地。“你……你别过来!不要过来!”男子慌乱地说。小雪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
  这男人刚刚还自认为站在死亡的边缘线上,自己难道比死还可怕吗?“我只是得了缺乏幸福的病。”小雪吐吐舌头,丁丁当当地打开安全门下楼。
  ˇ2ˇ
  雨要下不下的,坏了许多人逛街的心情。
  “不如就好好下场大雷雨吧。”阿克看着玻璃自动门外每个心不甘情不愿拿着雨伞的行人。
  阿克把玩着手上当红的MP3随身听iPod,雪白的机身、银色的机背,跟一旁皓白的笔记型计算机iBook正好配成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