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伊恩·弗莱明    更新:2021-11-29 08:20
  洗了约半个小时,我一面想大哭一场,一面又担心那些家伙会用手枪打死我。当我梳好头发,又擦了些药膏后,又有了求生的意念。我重新想自己该做什么?的确,看起来这两人并不想杀我,因为象施葛西那样好的枪法,刚才我逃的时候,他早就一枪把我打死了,但他没有,子弹只从我身边飞过,很明显,开枪只是在恐吓我罢了!
  我换了件旧的白色衣服,又把带来的钞票也藏好,也许已没有逃跑的机会了。梳洗停当后,我拖着疼痛的身体,象猫一样柔顺地走出洗澡间。
  壁钟指着十一点,雨已停了,天上飘着些云朵,云边有半弯月牙,月光照射到树林上。施葛西站在澡房门边,嘴里仍嚼着牙签,门口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见我出来,他闪开让我过去,“对了,这样才算好孩子,好象刚刷完油漆似的光彩照人。也许你身上有些地方还痛吧!今晚一定得仰卧,不然睡不着,不过这也不妨碍我。”
  我不答理他,他一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喂!你这算什么态度,你要从背后动手吗?我可不会客气。”他另一只手挥动着吓唬我。“啊!对不起,我没这么想。”
  “好吧,”施葛西放开手,“那你就去那边弄吃的,小心别再惹我发火,对郝拉也一样,你看看你在他脸上留下的伤。”
  郝拉坐在远处,旁边放着柜台的急救箱。他的太阳穴上已贴了块膏药。
  我突然害怕起来,赶紧走进柜台里去。施葛西过去和郝拉讲话,不时用眼朝我这儿看。我煎了蛋,冲了咖啡。闻到咖啡的芳香,我这才觉得肚子饿了,自打这两人进来后,我一直处在恐惧的状态中,连杯咖啡都没敢喝,再加上刚才的呕吐,现在肚子里真的空空如也。奇怪,刚才被打,本该难过的,可我反倒有种解脱感,身上痛得厉害,可是因为痛反而不去胡思乱想了,心境反而平和下来。虽然仍觉得害怕,但已变为听天由命了。我现在很想吃东西,帮助恢复体力,再伺机而行。
  所以,炒蛋、咖啡和烤好的奶油吐司,我也依样为自己做了一份。先给他们送去,再回来好好坐下,享受自己的一份。进餐前后,我拿了一支烟,等点上了火,才觉得自己又做了件蠢事,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知道我已恢复了体力,仍有反抗能力。不过烹调和进餐——撒些盐巴和胡椒在蛋上,冲了杯咖啡,这些事已使我的心情好多了,好象又和以往一样了。我一口接一口把煎蛋、熏肉、奶油吐司叉进嘴里。我全神贯注,觉得很满足。这时,我才体会到囚犯在品尝家人送来的食物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如果是俘虏,吃到祖国送来的食物,或是在沙漠旅行口渴难忍时看到水,即将淹死时被救起等等,也该象我现在一样。人为了生存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宝贵的。如果我这次大难不死,相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里的事。也许我在呼吸、吃饭、换衣、睡觉时,都会想起这事,而永远感谢上帝吧!想到这儿,我不觉感慨万千。现在我总算懂了,人要在面临死时才会产生求生的欲望,要处于危险中才能感谢生命。
  我坐在柜台边,一面吃一面想了许多事,似乎又回到以往安适的生活,不知不觉又掏出一根烟来点上。在我点上烟约一分钟后,他们的谈话声停住了,只有收音机在播送“维也纳森林”,我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把香烟丢进空咖啡杯里,站起来把碟子放到水龙头下开始冲洗。
  虽然我没抬头,可我已感觉到,施葛西从房间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走到柜台边,将身子倚在上面。我故意装成吓了一跳般抬头看他。他还是那副模样,嘴里嚼根牙签。那根牙签在他椭圆形的嘴唇上转来转去。他随手从柜台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餐巾,擤了擤鼻子,然后随便把纸丢在地板上。
  “都是为了你我才感冒的,为了追你,我在那湿漉漉的林子里走来走去。
  我这人最怕感冒,因为我患无毛症,全身一根毛都没有,所以一感冒,鼻孔里就都是水,很难受。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我这一感冒,这些卫生纸还不够我用两小时。这一点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该替鼻孔里没毛的人着想,分担些我的痛苦,你这位小姐。呀!混蛋!”他似乎越说越生气,没有眉毛睫毛的眼睛里冒着火,“你们小姐就是这样,只顾自己,别人,尤其是男人的死活都没关系,你们只喜欢有大把钱的人。”我听着收音机的广播,平静地说:“我很同情你,可你会不会同情我呢?”加强了语气,“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儿打我呢?我得罪了你们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走?我向你们保证,我到哪儿都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们。我有些钱,如果你喜欢,拿一点去也没关系,不过我的钱不多,两百块以内还可以,再多就没有了。我还得去佛罗里达。
  拜托你们让我走吧!”施葛西发出马一般的嘶笑,转过头看他的同伴说:“喂!
  郝拉,你别在那儿无精打采的,这娘们说,如果我们放了她,她就给我们两百块呢!”
  那瘦子耸了耸肩,歪着头考虑着什么,没理他。施葛西又望向我,眼光变得锐利了。“喂!小姐,你也是这儿的管理员,这次的事,你还是主角呢!
  你、郝拉和我,还有山姆大老板,都将有好戏看,知道吗?”“哦!要发生什么事?”
  施葛西冷冷地回答:“这得等天亮才知道。太阳没出来前,你最好闭上那张蠢嘴,你那些话无济于事。我很想动动身体,你听到没有?这音乐很优美,我们来表演一番,跳个舞,然后我们就到房里关上门大搞一番,喂!来吧,”他伸出两手和着音乐的节拍,自己跳了起来。“对不起!我很累!”
  施葛西一下子靠近柜台,怒气冲冲地说:“你敢讲这种话,你这骄傲的妖精,等着瞧,我会给你吃更大的苦头,让你更累。”话还没说完,他已亮出一根黑皮制的棒,用力敲打柜台,敲得柜台上都是深深的凹痕。他绕过柜台,一面哼歌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不由得逐渐向后退,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抵抗了。在受到侵犯之前我得反击。我拉开抽屉,抓起一把刀叉,用力丢向他。他本能地举手护住脸部,一面啧啧地后退。我很得意地又抓把刀丢过去。他早已提高警惕,缩了下头,刀子打空,掉到了地上。这时那外号“魔鬼”的郝拉眼看苗头不对,很快跑过来。我拿着切肉刀向施葛西冲过去,他一下子便躲到桌子下去了。他们似乎是打架的老手。郝拉脱下上衣卷在左手腕上,然后他们俩都拿把椅子举得高高的,从两个方向向我冲过来。我挥刀用力杀过去,但失败了,刀从我手中落下。我只好躲到柜台下面去。施葛西拿把椅子冲了过来。“魔鬼”伸手越过柜台抓住我的头发。我紧张得把两个碟子向他丢去,但只听到碟子落地的声音,都没打中。终于,他们把我的头压在柜台上,施葛西一下子骑在我的身上。“很好,郝拉,你放开,这猎物是我的。”
  他两手用力将我抱起,我几乎要被扼死了。他很粗鲁地把脸凑到我脸上,靠近来吻我,手伸上来一下子把我胸前的拉链拉到腰际,然后要把手伸入内裤。正在这紧急关头,门口的电铃发出尖利的叫声,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望向门边。
  第十章 柳暗花明
  “混蛋,那是谁?”施葛西一面后退,一面把手插进夹克上衣的口袋里。
  郝拉很镇静,冷冷地笑道:“施葛西,你躲到门背后去,没我命令不能开枪还击。还有你,”他转脸对我说,“你不要露出这副狼狈的样子,你到门口去,如果不好好应付,就准备去见阎罗王吧,知道吗?一不当心我就打死你。现在,去看看是谁,然后把刚才我们对你说的那套话再说一遍,听到了吗?打起点精神,你这样好象没睡够一样,你乖乖的就不会吃亏,赶快把拉链拉上,混蛋,赶快!”我伸手要拉上拉链,谁知拉链好象勾住了衣服,拉不动。“啊!真没办法,你用手把衣服开口拉紧,快出去,我跟在你后面。
  别忘了,要是讲一句不对劲的话,我就让你脑袋开花,来的人也是一样。好了,快出去。”
  我高兴得心砰砰直跳,不管发生什么事,总算是有一缕生存的希望了。
  我走到门口,施葛西站在门后,从我身旁伸手,无声无息地打开锁,接下来就看我的表演了。我用左手扭动门把手,用右手解开门上的锁链。我感到背后沉重的呼吸声,感到枪口顶住背部,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下子拉开门,把藏在门后的施葛西狠狠地撞到墙上。我猜,来的人不管是警察或公路巡警,这两人大概不会一下子拿枪对付他们吧!可我的猜测落空了,门外只站着一个人,而我得把一切赌注下在他身上。只看了他一眼,我不禁从心底发出绝望的哀叹,因为来人似乎和屋里那两家伙同类,尽管表面上似乎比较温顺镇静,可从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象流氓或别的什么坏东西。他的衣服类似电影中强盗的穿着,而且雨衣的头罩也一直差不多盖住了眼睛。门口的灯光不大亮,虽然这人看来尚不使人厌恶,但我直觉这人相当冷酷,从他的脸颊上依稀可看得出些伤痕。我赶紧用手拉住胸前的衣服。要是给风一吹,整个上半身都会露出来。这时那人不禁露出了笑容。
  当他开口讲话时,我不觉一阵兴奋。从他的口音来看,他是英国人。“哦,小姐,很对不起,我车子的轮胎破了(美国人就不会这样说),我从你们旅馆的招牌看到还有空房,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