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约翰·加德纳    更新:2021-11-29 08:20
  这个俄国人大笑起来,好像这是个笑话。“确实,我写了一本书,但它没有列入畅销书的书单,只在克格勃内部流通。因为我年轻而且傻帽——啊,也许不那么年轻,而且这‘傻帽’你们应理解为‘真诚’。有一段时期,我认为我会数着树完蛋。”他重复着这句俄国成语,“数着树。”在俄国过去的行话里,它意味着被送往古拉格集中营。
  “我们的人对它评价很高。”
  “真的吗?啊,它总算取得了某些成功。我倒真想能写出一本伟大的小说来,但我的生活局限在一个不愉快的地方。我是一个专业人员,顺便说一句。正是我提出要你们情报局派两个人帮我们走出困境的。这里也有一些人认为这是个大胆的行动。”灯光有一会儿又照在了他的脸上,邦德似乎看到在这个俄国人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担心的目光。
  “我们也认为它大胆。”邦德尽力使谈话轻松些。“但有些人认为它反常。”
  好像从斯捷帕科夫的丹田深处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窃笑声。“它也许是反常。谁知道呢?我个人认为它合情合理。据我们了解,‘正义天平’中有两个英国成员。这些人正等着他们到来。他们在这里有一项特殊工作要干,我们没有人能扮成英国人使他们相信。所以我们请你们来。”
  “这两个人……”邦德开始说,但斯捷帕科夫打断他的话头。
  “等等,詹姆斯。等到我们能够在十分安全的情况下谈话时再说。不,那不是好的英语。你们不能够悄悄谈话。我说的是绝对安全。”他似乎抬头瞥了一眼,邦德看见他在望着司机宽阔的后背,而司机正集中精力看着前面的路。“他很少说话,给我当司机好些年了。但是……”
  这时他们正在广阔的田野上行驶。没有灯火,只能看到为了车辆自由行驶而在路两边推出高高的雪堆。在雪堆外面,大地一片黑暗。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只有一张黑幕,像一堵坚实的墙壁。没有其他车辆经过,只偶尔有一点儿生命的迹象——一个孤零零的哨所、一群房屋和木棚组成的小型社区。
  邦德想起了他第一次在美国中西部行车的景象。他看到中西部一望无垠的庄稼地,像水波那样延伸到遥远的天际;大片的玉米和小麦连绵几英里,一眼望不到边。作为一个出生在岛国的人,当时他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巨大的空间,现在在这里他又有了这种想法,即使在黑夜中,他也能意识到他是在一片广袤的土地上,这片土地可以吞没美国的土地,并让它靠边站。
  他们最后开始减速,这里出现了人烟。公路两边有建筑物和人行道。灯光出现了,随后又是一片黑暗。更多的灯光出现了,汽车突然向右转,把他们送上一条宽敞的尚未铺完的道路,在这里树木突然吞没了他们。这里有一个警卫岗哨,司机打开车窗,伸出一只手把证件递给一名穿军装的人,他肩背一只手提机枪,脸上戴着御寒面罩,这时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
  哨兵挥手让他们通过,两扇大铁门在他们前头打开,汽车开上一条铺设讲究的弯路,两旁的树木覆盖着很厚的冰雪。到了门里,他才看到一道黑黑的、厚厚的地平线,说明这里筑有一道秘密的栅栏,也许是一堵高大的铁墙,把任何未经许可想往前走的人挡在门外。
  他们慢慢地行驶,两旁是高大稠密的冷杉,偶尔有一闪一闪的灯光从他们身边掠过。又行驶了大约一英里。再向右转,他们突然看到一所房屋似幻象一样从树林里冒了出来。
  房屋很大,有两层,主要是木质结构,屋顶低悬,窗户开在后面。宽阔的台阶通往好像是大门的地方,尽管整个结构四周都有一道木质平台;屋顶用精雕的木柱支撑着,屋顶上有一个阳台,夏天可休闲。
  这一圈稠密黢黑的树木,这冰雪,绘出了一幅并不完美的图画。邦德认为,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在电影中若要拍成这样一幅景象,即使是实景,也是彻底的失败。现实总是无情的,尽管这座建在冷杉林中的房屋乍一看很美,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徒有其表的。
  房屋的右边已经停放着三辆车,两辆厢式小客车,另一辆好像是罗弗车,都装有宽大的防滑轮胎。这个地方被灯光照得通明,有从窗户里来的灯光,有从装在暗处的电灯来的灯光;邦德不得不欣羡这座别墅的隐蔽方法,不到最后一刻是发现不了的。
  纳特科维茨醒了,斯捷帕科夫挪动着他的身躯并叹了一口气。“我们到了。醒醒,彼特先生,纽——曼先生。”他把名字分开来叫。
  “哎!”彼特学着冬眠的动物开春后第一次活动的样子。“就是这里了?
  我们这一路来就是为了参观一所滑雪小屋?”
  有两个人从宽阔的木阶上下来,打开门,从后箱取出他们的行李,帮他们下车,招手领他们向大门走去。
  他们从冰冷的空气中走进大厅里暖气设备和壁炉发出的热气中。这里充满着上光剂的气味、树木的气味以及强烈的香烟气味。邦德首先想到的是童年时读过的《赞达的囚徒》中对猎屋的描述,或者是多恩福德·耶茨的冒险小说。这里一切都有,从擦得光光的地板、小地毯和挂在墙上的纪念品到很深的皮椅和沉重、空旷的感觉。一段未铺地毯的楼梯从穿过整个大厅的走廊弯下来,几根精雕的大柱斜着向上直到陡峭的屋顶。
  大门在他们进屋后关上。他们第一次看清了斯捷帕科夫的样子,高大的个头,他一边愉快地笑着,一边拉开他长棉外衣的拉锁。他对到汽车旁边接他们的两个人点点头。
  “这是我的两个助手。”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一个听力不佳的人只得大声说话一样。他似乎打破了某些行为准则,像一个粗野的旅行者在一所正在做礼拜的教堂尖声高谈阔论。“他们是亚历克斯和尼基。”他把他们向大家介绍,这两个人走向前,一点儿也不恭敬地握握手。
  亚历克斯个头短粗丰满,他的脸与坦尼尔为《镜中世界》一书中特威德尔德姆和特威德尔迪画的像一模一样。尼基身材精瘦,黑皮肤,相貌俊秀,肌肉结实。他的动作很像一个街头拳击手,眼睛里也显现出同样的傲慢的神色。他们两人都穿着便装,邦德本能地感觉到他们是受过良好训练的打手,他们不是窝囊废,而是高智商的人。他们肯定是一道工作的,因为他们的行动互相配合。他们似乎唯斯捷帕科夫之命是听,对他有说不出来的忠诚。
  “来吧,你们一定饿了。”斯捷帕科夫再次露面时与他的助手一样已换上了便装。他穿着便裤、厚羊毛套衫和方格衬衣,但未扣领扣。他的裤腿肥大,皱皱巴巴,好像他穿着睡过觉一样;他这样穿着完全是为了舒服,也许是为了方便。他的自动手枪塞在腰背后面,枪把从腰带处鼓出来。邦德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带着这把枪是时刻不离身的。这时,斯捷帕科夫领着他们经过楼梯来到一面双开门前,他用力把门打开,里面是一个长方形房间,房间大部分被一张桌子占据着,桌上各种食物堆得高高的。
  纳特科维茨双眼转向邦德,他挑起一道眉,因为给他们摆出的这些丰盛饭菜,够他们五个人一周也吃不完,有各种烤饼,美味馅饼,用鸡蛋、白菜、酸奶、黄瓜作馅的肉饼,各种冷盘,鲑鱼,鲱鱼,鱼子酱,冻肉,凉拌菜,大块黑面包和伴熏鱼和鱼子酱吃的各种煎饼。
  “来呀,吃吧,喝吧。这是我们彼此结识的最好方法。”斯捷帕科夫走到房间远处另一张桌子旁,桌上整齐排列着一排一排的瓶子,从摩尔达维亚酒到亚美尼亚酒应有尽有。“我们喝甜酒,詹姆斯,彼特,据我的观察,你们好像喜欢各种干酒……”
  “你喝什么,我喝什么。”纳特科维茨向前伸出头。从他的红头发和乡村绅士脸看,他这一会儿好像一只等吃的狗,它已经听到了主人喂食的声音。
  “这种酒好,是费季亚斯卡出的,一种鲜干白酒。”这个俄国人没有耍手腕,他把酒直接倒进两只玻璃杯中,随后把杯子递给邦德和纳特科维茨,而亚历克斯和尼基则开始为他们添菜。
  邦德心想,在这里必须小心才是。俄国人嗜酒的臭习惯会坏事的。M 曾经说过,“在交往时要小心,007 。我不说你也明白,不管我们是以合作的形式帮他们多大的忙,这些人仍旧是属于收集情报的组织。”当他喝着酒,同时往盛满鱼肉的盘子里开始伸刀叉时,他确实不需要别人提醒。
  “我们显然听信了错误的报道,”纳特科维茨咽了一大口酒。“在西方,我们听说俄国今年冬天食物严重短缺。”
  斯捷帕科夫的脸上绽出冷笑。“是呀,这种情况你们马上就要看个够的,但是你们是我们党的客人嘛。”
  亚历克斯和尼基并没有像他们的主人那样大笑起来。他们肯定以前听过这样的话多次了。
  当他们吃着聊着的时候,亚历克斯和尼基分开站着,各在房间的一头,像卫兵一样。邦德最后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开始工作了,鲍里?我们毕竟是来这里干活的呀。我喜欢马上就干。”
  斯捷帕科夫把他的滑稽脸对着邦德,露出无奈的神情。“太快了,你们会有活可干的,我的朋友。我保证你们有活干。但是这里四面皆墙。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俄语中它的意思与你们的成语一样:隔墙有耳。老实跟你说,我们确实不喜欢这样。克格勃的训练行动和我们全部的直觉都反对使用安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