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伊恩·弗莱明    更新:2021-11-29 08:18
  “桔子汁,咖啡,煮鸡蛋,都要双份。”邦德一个字的废话也不想说。
  “好嘞。”女招待答道,又拖沓着步子走开了。
  “炒蛋要用牛奶调。”邦德对宝石说道,“在美国,带壳煮的鸡蛋是没有人吃的。可没壳的鸡蛋看起来让人没胃口。而且,这儿的人都用茶水煮。
  天知道他们从哪儿学来这一套。很可能是从德国人那儿。美国的咖啡是世界上最糟的了,比英国咖啡更难喝。不过但愿他们别把桔子汁也弄得太难喝。
  我们总算算到了佛罗里达了。”一想到在这种不清洁不卫生、向顾客狠敲竹杠的地方要呆四个小时,他便觉得丧气。
  “目前在美国,人人都在随心所欲地赚钱,”宝石说道,“这简直是顾客的灾难。他们一心想着从你身上捞一把钱,然后马上让你开路。等到了海边你看吧。每年这种时候,佛罗里达都是世界上最容易骗钱的地方。在这个州的东海岸,人们是从那些富贾巨商那里敲诈钱财。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他们专榨小人物的油水。当然,这也是两厢情愿的事。有人就是专门去那儿把钱花光,然后了此一生的。没有人想把钱带进坟墓。”
  “照你这么说,”邦德有些弄湖涂了,“我们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在彼得斯堡,人们看起来都跟要死了似的,”宝石解释道。“把那儿称作美国的大坟场一点也不夸张。当某位银行职员,邮局工人或者火车乘务员到了六十岁之后,他就把他的退休金或年金积攒起来,在上帝召见他之前到彼得斯堡去享受几年的日光浴。你知道,人们把那儿叫作‘日光城’,气候很好。那儿一家叫《独立报》的晚报有条规矩,如果出报时不见太阳,当天报纸便免费赠送。可这种机会每年才三四次。这当然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广告了。一到晚上九点,那里的人们便上床睡觉了。白天,那些老人们便聚在一起玩推盘游戏,打桥牌,到处都是一堆堆的人。那儿还有两个棒球队,叫‘羚羊队’和‘骏马队’,全都是七十五岁以上的老头儿!他们有的爱玩滚木球。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喜欢坐在马路边一排排长凳上,在太阳底下吹牛聊天,或者闭目养神,昏昏欲睡。这种景象难道不触目惊心吗?看着他们脸上戴着眼镜,耳里塞着助听器,口里装着假牙,你心里不会没有想法的。”
  “说得太可怕了,”邦德不觉说道。“为什么巨人比格会选这个地方来搞他的把戏?”
  “这地方对他是再好不过了,”宝石严肃地说。“除了打桥牌和加纳塔时有人搞假、耍小动作以外,这里没有什么犯罪现象,所以,警察的量十分单簿。海岸警卫站倒是很大,但他们主要对付坦帕和古巴之间的走私活动。
  我还真不知道比格在那儿干了些什么,只知道他有一个叫鲁贝尔的得力干将在那儿。我估计和古巴有什么联系。”她沉吟片刻又说道。“很可能同古巴人有勾搭。我总觉得哈莱姆、甚至整个加勒比群岛的幕后指挥者都是古巴人。”
  “所以,”她继续说道,“彼得斯堡是美国犯罪率最低的城市。人们在那儿会觉得没有什么约束,很随便。当然,那儿也有个‘康复中心’,专门帮助酗酒的人戒酒,但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了,”她笑了一笑。“而且对任何人都有好处,你会爱上那地方的。”她意味深长地朝邦德笑笑。“说不准你也会在那儿终身定居,将来也在那里度过晚年……”
  “那是不可能的”邦德坚决地否定道。“听起来,那儿与英国海滨胜地伯恩默思很相似。不过,在我眼里可没那么可爱。但愿我们跟鲁贝尔和他的朋友们别发生摩擦,大开杀戒。那样一来,肯定会把几百个老年人的心脏病吓出来,或者最后让他们进了坟墓。那儿有年轻人吗?”
  “当然有,”宝石觉得他的问题很好笑,“而且还不少呢。其实,就是这些年轻人想尽办法从老人们身上赚钱。如果你在那儿开一个小酒店肯定能赚一大笔钱。我来给你当招待,到酒店外边去为你招揽顾客。”她伸过手来压在邦德的手上。“亲爱的,你会在彼得斯堡定居下来,和我在那儿共度此生吗?”
  邦德身子向后一靠,审视着她。“我想先和你快活一阵再说,”他边说边笑。“对吃喝玩乐那一套,我可行了。再说,那儿九点钟就上床,这很对我的胃口。”
  她也忍不住朝他笑了。女招待端来了早点,宝石把手从邦德手上拿开。
  “好吧”,她说道。“你九点钟上床,那我从后门偷偷跑出去,去找那些羚羊和骏马幽会。”
  邦德一点也没估计错,早点简直糟透了。
  付过帐以后,两人起身离开餐馆,慢慢走到车站的候车厅。太阳已经出来了。拱形的候车大厅里这旷无人,阳光将铁路栅栏影子投映进来。在“银色流星”号车来之前,邦德和宝石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里,倾听室石谈论巨人比格和他的活动的情况。
  在和她谈话时,他经常把一个日期或名字记下来。但总的来说,他没有从她那儿得到什么新东西。过去一年来。她一直住在巨人比格那个哈莱姆街区。她自己有一套房子,但那种生活和囚犯没什么两样。她有两个粗鲁的女黑人“陪伴”,身边没人跟着是绝不可能出门的。比格常常把她带到邦德去过的那间房子,每次进去,椅子上都有人绑捆着。比格要她去判断被捆着的人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她的回答完全是随她对这人的印象而定。她知道,她的回答常常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只要她觉得她的对象充满了邪恶,那她就冷冷地说出毁灭性的证词。这些人中,几乎没有白人。
  邦德记下了宝石去那间屋子的时间和许多细节。
  她所讲出的一切都使邦德脑子里的那幅画面更加清楚。比格是个势力极强,活动猖獗,冷酷残忍的家伙,他控制指挥着一个庞大的活动网。
  于金币的情况,她所知道的只有几次。她被带去向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提问:他出手多少,开的是什么价。对于这两个问题,她一般都说对方的供词是假话。
  邦德十分小心,很少谈及自己对某件事情的判断。由于职业的关系,他觉得,尽管自己越来越喜欢宝石,欲望渐渐高涨,但那只是因为暂时呆在一个单门独户的车室的缘故。
  “银色流星”号准时到站。两人都有一种令人欣慰的解脱感。他们终于上了路,离开了这个让人烦倦的大枢纽站。
  火车加快速度穿越了佛罗里达,穿过了茂密的森林,经过了一片片的泥潭沼地,和一片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柑桔林。
  窗外的景色显得死气沉沉,连绵延伸的沼泽地似乎被一种幽灵所笼罩。
  火车经过一些小村镇,那些被太阳烤得发灰的木柱隔板也仍然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只有柑桔林的累累果实,略带一分生气。除此之外,一切都似乎在酷热的烘烤下窒息了。
  望着在烈日下阴沉暗淡、寂静无声的森林,邦德心想,除了蝙蝠、蝎子、蟾蜍和黑蜘蛛外,森林中大概不会再有任何活鲜鲜的生命了。
  到了午餐时分,列车突然进入墨西哥湾,在一片美州红树和棕榈丛中穿行,一排排汽车旅馆和有篷马车在窗前掠过。邦德似乎又感受到了佛罗里达的气息。
  他们在彼得斯堡的前一站克利沃特下了车。邦德叫了一辆出租车汽车,让司机开往距车站有半小时路程的“金银岛”。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火红的太阳倾斜下来。宝石姑娘坚决要揭下她的草帽和面纱。
  “它都粘到我脸上了,”她说道。“这里不可能有人见过我。”
  一位身材高大、满脸麻子的黑人把车停下,看着邦德和宝石在广场街和中央大道的交叉口上,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这条大道穿过博卡西加湾浅浅的海水,一直通向长长的金银岛公路。
  一见到宝石的身影,黑人惊得目瞪口呆。他将车开到人行道,大步走进路旁的杂货店,拨了一个彼得斯堡的电话。
  “我是波克西。”他慌慌张张地对电话说道,“让鲁贝尔接电话。喂,你是鲁贝尔?听着。目标在城里出现了。我刚才看见他和一个女人上了出租汽车。在克利沃特上的车,朝金银岛的方向。我当然能肯定。我起誓,不可能看错。他穿一件蓝色的西装,脸上好象有一个疤。你说什么?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哪里?好的,好的,等那辆车从公路上回来,我就截住它,或者,我就在克利沃特等着。好的,你放心吧,我一向办事牢靠。”
  五分钟以后,那个叫鲁贝尔的人向纽约方面汇报。巨人比格早已经命令他注意邦德,但他绝对没料到宝石也有牵连。直到他和巨人比格通完电话,还是不懂这究竟唱的什么戏。但是,他奉命要干的事却十分明确。
  他放下电话,手指不停的敲着写字台,办妥这桩事比格赏他一万元,但他还需有两个人帮忙。给他们一个人一千,自己还可以留八千。他咬咬牙,拨通了坦帕一家酒吧的电话,向那里的两个赌徒作了一番布置。
  邦德在大沼泽地付了司机车钱。这里方圆五十码,三面都是黄白相间的木板小屋,顺着草地一直伸延向海滨。从那里远眺,能够看到明镜一般的墨西哥湾,一直消失在海天相接的海平线上。
  在经历了伦敦、纽约和杰克逊维尔达这些地方的惊人景象之后,这里真是一个让人好好休息的疗养地。
  邦德和宝石一前一后,来到了一间挂着“办公室”牌子的房间,门上贴有女管理员施托伊弗桑特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