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伊恩·弗莱明    更新:2021-11-29 08:17
  武士的手总是异常准确。邦德咬紧牙关。牙齿好象就要断裂。疼痛的汗水聚在紧闭的眼窝中,形成泪池。
  尖锐的钢锯声越来越大。这使邦德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夏夜里在英国家乡锯木头的情景。家乡?家在哪里?他不顾危险,作茧自缚。到现在,自己将葬身在外国摄氏两千度的鼓风炉中。
  愿上帝让这些搞情报的绅士们安息吧!
  他要为自己准备什么样的墓志铭呢?“无权选择生,愿择从容死,“怎么样?这样的墓碑一定很好看。“邦德先生,”金手指在催促他,“真有这样的必要吗?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谁派你到这儿来?你了解了什么?讲出来就完了,然后你们两个人吞下一种丸药,就不会有什么苦痛了,就好象吃了安眠药。否则,你将吃尽苦头。你这样做对这个女孩公平吗?
  这是英国绅士的行为吗?”
  武士的折磨停止了。邦德把头慢慢地转过去,睁开了眼睛。他说:“金手指,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说。如果你不愿接受我刚才提出的建议,现在我可以做另一笔交易:我们俩可以为你工作。你觉得如何?我们俩都是有才能的人,你能派上用场的。”“这等于把一把刀子,不,两把刀子插在我背上。邦德先生,谢谢你,绝对不可能。”
  邦德认为没什么可再说的了。现在该加强自己的意志力,直到自己死。
  于是,邦德和气地说:“那么,随你的便吧。”他把他肺中的空气完全排出来了,随即又把眼睛闭上。
  “邦德先生,我可不愿那么做。”金手指尖刻地说:“但是由于你执意选择崎岖的道路而放弃了平坦的途径,我只有成全你了。武士,二级。”桌子上下的杠杆移过铁齿。邦德已感觉到那钢锯的风在他的两膝之间鼓动了。
  武士的手又压到了他身上。
  邦德数着缓慢跳动的脉搏。它好象一个巨大的正在跳动的动力工厂,正在逐渐减低跳动速度。要是能够尽快地减慢才好。这种求死的意愿多么可笑,竟不愿意听从大脑的指挥。油箱里的燃料已快耗尽了,又怎样继续开动生命的机器呢?可是,他必须排除思想的杂念,同时,清除身体中的氧气。他必须变成一个真空体,一个深邃而没有知觉的洞。
  灯光仍能穿过他的眼皮,太阳穴上,仍可以感觉到要爆裂的压力,生命的鼓仍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咬紧牙关,一声尖叫从这紧闭的牙关冲出去。
  他妈的,死亡,他妈的,赶快来吧!……
  第十六章 起死回生
  和平天使的翅膀,天国的唱诗班,难道是天堂吗?这和托儿所阿姨讲过的一模一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翔,耳边伴着竖琴的合奏。突然一种浑厚、慈祥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是该航班的机长。现在,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抽烟的旅客把烟头熄灭,谢谢各位。”
  飞机上一定有很多人。大家都聚在一起了。蒂莉也在吗?邦德困惑地蠕动着。他该怎样把她介绍给其他人呢?遇到熟人时,该怎样称呼她呢?世界那么大,有许多国家和市镇,但难说会不会碰到以前的女朋友。对于很多人他最好还是避开他们。直到他想好对她的称呼再说。一旦坠入情网,其它事情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一个人为什么会爱他所遇见的所有的女孩子,一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见一个女孩子,就爱上一个呢?
  咳!复杂的爱情!
  邦德又失去了知觉,脑子里这些无聊的想法也随之无影无踪。当他感到有人轻轻地晃动他时,他睁开眼。太阳照得他眼前发黑,于是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他头顶处,有个人在说话:“嗨,老兄,瞧瞧这儿,这儿的坡道多陡峻。”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在他前面,一个粗暴的声音传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在担架上铺上毯子?。”
  邦德愤怒地思索着,大声说话是这儿的通病,这些人都在胡说些什么?
  门砰地一声打开了,什么东西猛烈地撞着邦德,撞在他突出的肘子上,他大叫:“嗨!”他想去揉一下他的肘子,摩擦摩擦它。可是,双手都不能够动了。
  “嗨,山姆,最好去找医生,这个人已经恢复知觉了。”
  “真的!呃,把他放在那个人旁边。”
  邦德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降低。现在,比较凉快了,他把眼睛睁开,一张纽约布鲁克林人的大园脸正低着头瞧着他。他看着邦德的眼睛,微笑着。担架的金属支撑架着地了,这个人问:“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我在什么地方?”邦德的声音里含有一种恐慌的音调。他努力想爬起来,可是他办不到。他觉得全身都在出汗。
  老天爷!难道还在受刑吗?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难受,浑身都觉得不舒服。泪水夺眶而出,流满了他的两颊。
  “嗨,嗨,先生,轻松一点,你没有什么问题的。这儿是纽约艾德威尔德机场。你是在美国,没有什么麻烦了。”
  这个人伸直了腰,以为邦德是从某个地方来的难民,“山姆,走吧。这个家伙吓坏了。”
  “好的,好的。”这两个人的声音变模糊了,只听见渐渐远去的喃喃声。
  邦德发现他可以移动头了。他睁开眼睛,四面望了一下,他躺在雪白的病房里,也许是机场的卫生室吧。
  这儿有一排整洁的床,太阳从那些高高的窗子上照射下来,但室内仍很凉快,估计安了冷气设备。他躺在放在地下的一张担架上。旁边还有一张担架,上面躺着蒂莉。她仍昏迷不醒,脸朝向天花板。在黑发反衬下,她的面貌显得非常苍白。
  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医生扶着门把恭候来人。金手指高兴地急步走到两张病床之间,武士跟在他后面。邦德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老天爷!仍然没脱离魔爪。
  脚步声停在他的担架旁边,金手指轻快地说:“呃,医生,他们都好多了,对不对?这是有钱的好处。当朋友或僚属患了疾病,只要花点钱,他们就会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
  “他们两个人都神经失常了,而且都是在同一个星期之内!你相信吗?
  不过,这要怪我自己,我让他们工作太过度了。现在,让他们恢复健康,是我的责任。”
  “费琪医生是日内瓦的名医,他的诊断是非常正确的。他说:‘金手指先生,他们都需要休息,休息,再休息。’他给他们注射了一些镇静剂。现在,要送他们去长老会的哈克尼斯医院去。”
  这时,金手指吃吃地笑了起来。
  “医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对不对?当我把价值一百万元美金的X 光设备赠送给哈克尼斯医院的时候,我自然不希望有什么回报。不过,现在我只要打一个电话来,他们就会安排两个很好的房间。那么,现在……”传来一阵数钞票的声音,“谢谢你,你在移民局方面帮了那么多忙。幸好他们都持有有效签证。我想,移民局一定会满意象奥里克·金手指这种合格保证人,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用武力推翻美国政府的意图。对不对?”
  “是的,金手指先生,谢谢你。任何事情你吩咐一下就行了……我想你有一辆私人的救护车在外面等候吧?”
  邦德把眼睛睁开,向那个医生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看见一个愉快而庄重的青年。他戴了一副无边眼镜,蓄着平头。邦德平静地、真诚地说:“我和那个女孩都没有什么病。是他们给我们吃了迷魂药,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
  这是违反我们的意愿的。我们俩都不为金手指工作。我告诉你,我们是被绑架来的。我很想去见移民局局长。我在华盛顿和纽约都有朋友,他们会来替我作保的。请你相信我。”
  邦德盯着这个人的眼睛,希望他相信自己说的话。
  医生现出不安的样子。他转身看着金手指。金手指摇了摇头,一只手举起来,轻拍着医生的背部,耸起眉毛。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说:“医生,我刚才说过,象这样的情形已经有好几天了。完全是神经失常,同时又患有被迫恐惧症。费琪医生说过:这两种病症往往同时出现。这可能需要在哈克尼斯医院休息好几个星期。一定要使他们恢复健康。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他们的病症也许会加重。也许还要注射镇静剂……”
  医生低下头去看他的黑皮包,“金手指先生,我猜想你是对的。哈克尼斯医院会很好地照顾他们的。这种病例……”然后,传来了医疗器具的丁当声。
  金手指说:“看见一个人的精神崩溃到这种程度,我心中不安,尤其看见我最好的助手之一成了这个样子,更是如此。”他低下头来对邦德甜蜜、慈祥地笑了笑。“詹姆斯,你将会恢复健康的。放松一点,好好地睡一觉。
  恐怕这次飞行对你有相当的影响。好好疗养,其他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邦德觉得什么东西在他的手臂上擦拭,他挣扎着,说出了一连串咒骂的话。
  接着,他觉得有针刺在皮肤上,他张开口,大声地尖叫起来。医生跪在他身边,从容而耐心地擦抹他前额的汗水。
  现在是在一个灰色的房间中,四面都没有窗子,好象一个盒子,只有天花板中心装了一个灯泡。
  在这个灯泡四周的灰泥土上有些细缝。房间充满了冷气机微弱的嗡嗡声和气味。
  邦德发现自己能坐起来,于是他就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