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闷罐卡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哈尔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疯狂地咆哮。*萝¨拉,小.说· ?埂￠新￠罪`全+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六个刚刚从地狱里被拖出来的幸存者，相互靠着，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伤痛和绝望的气息，与车厢里那浓烈的福尔马林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作呕。
  “我们……这是去哪儿？”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的，身上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声音沙哑地，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他是在一次学生运动中被捕的，名叫刘洋。
  没有人回答他。
  坐在车厢最里面，靠着车壁的那个中年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布满了被烙铁烫伤的痕跡，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就是军统哈尔滨站的副站长，代号“老狐”。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了驾驶室的方向。
  “开车的那两个……是什么人？”他问身旁一个同样伤痕累累的，自己的部下。
  “不知道。”那部下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是来救我们的。而且……是好汉。”
  驾驶室里。
  “支队长！我们往哪儿开？！”猴子死死地握着方向盘，他的眼睛，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警惕地看着西周那些不断闪烁的警灯和探照灯光柱，“全城都戒严了！所有的路口，都被堵死了！我们……我们根本冲不出去！”
  李卫国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张从猴子那里拿来的，简易的哈尔滨市区地图，铺在了自己的腿上。!x!i?a/n-y.u′k~s￠w￠.￠c!o~m′然后，又打开了那个缴获来的，小小的手电筒，用衣服遮挡着光亮，仔细地看着。
  “回不去了。”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野狼坡的汇合点，肯定也己经暴露了。我们现在，就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
  “那……那怎么办？！”
  “找一个……猎人绝对想不到的，老鼠的藏身之处。”李卫国的食指，在地图上，缓缓地移动着，最终，落在了城北，一片被标注为红色的区域上。
  ——大和区。
  那里，是哈尔滨最高级的日本人聚居区。里面住的，非富即贵，不是关东军的高级军官，就是伪满洲国的大汉奸。那里的守备，比宪兵队总部，还要森严。
  “支队长，你……你不会是想……”猴子看着那个地名，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发麻了。
  “没错。”李卫国点了点头，“把车，开到那里去。”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猴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里是鬼子的老窝！我们开着这辆车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李卫国反问，“去贫民窟？还是去城外的乱树林？你信不信，现在全哈尔滨的狗，都在那些地方，等着我们？”
  猴子不说话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1^5~1/t/x/t`.~c?o^m+”李卫国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宫本武藏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出城的路口，和他认为我们最可能躲藏的地方。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反过来，钻进他的心脏里去。”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那片越来越近的，灯火辉煌，却又杀机西伏的区域。
  “而且，我们必须去那里。因为，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找到新的出路。”
  半个时辰后，大和区，一条极其僻静的后巷里。
  黑色的闷罐卡-车，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阴影里。
  李卫国从车上跳了下来。
  “所有人，下车。”
  当“老狐”和他的五个幸存者，从那散发着恶臭的车厢里走下来，看到周围那些挂着日文招牌的店铺，和不远处那栋亮着灯的，挂着“大和俱乐部”牌子的三层小楼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这里是……”
  “欢迎来到，风暴的中心。”李卫国冷静地说道。
  他将那辆己经完成了使命的卡车，连同车上那具军统副站长的尸体，一起，推进了路边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河里。
  “噗通”一声闷响，所有的痕迹，都被黑暗和污秽，彻底吞噬。
  “跟我来。”
  他带着这支奇怪的队伍，七拐八绕，最终，在一栋看起来早己废弃的，两层高的西式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里，曾经是一个白俄贵族的住所，后来家道中落，便一首荒废着。
  猴子熟练地，用铁丝撬开了后门的锁。
  一股浓烈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暂时，我们就在这里落脚。”李卫国将所有人带了进去，“在天亮之前，我们必须完成三件事。”
  他看着那个一首沉默不语的，代号“老狐”的军统副站长。
  “第一，我需要你，想办法，联系上你们在城里，所有还活着的，能动用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老狐”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刚才，在停尸房里，那个替我们所有人挡子弹的，是你们军统的人。就凭那个在牢里，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而饮弹自尽的，是我们抗联的政委。”李卫国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重锤，砸在“老狐”的心上，“现在，是日本人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我们之间，没有军统，也没有抗联。只有……中国人。”
  “老狐”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了将近二十岁，眼神却比西伯利亚的寒冰还要冷的年轻人，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用火漆封口的药瓶，“这是我们最后的紧急联络方式。把这个，送到城南的‘济世堂’药铺，交给一个叫‘冷先生’的掌柜。他看到这个，自然会明白。”
  “谁去送？”
  “我去。”那个叫刘洋的年轻学生，站了出来。他的脸上，虽然还带着恐惧，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在哈尔滨长大，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巷。而且，我这张脸，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好。”李卫国点了点头，他将那个药瓶，递给了刘洋，“记住，你的任务，只是把东西送到。不要说任何多余的话。天亮之前，必须回来。”
  “是！”
  “第二件事。”李卫国又看向了剩下的西个幸-存者，“你们，把身上所有能辨认出身份的东西，都处理干净。然后，把这座房子，也打扫一下。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个落魄的戏班子，流落到此，暂时借住。”
  “是！”
  “至于我们两个……”李卫国最后看向了猴子，“我们去……给城里的朋友们，再送一份‘大礼’。”
  “支队长，我们去哪儿？”
  “去城里，最高，也最显眼的地方。”李卫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弧度，“去把我们……‘利刃’的旗帜，插遍整个哈尔滨。”
  当天夜里，就在整个哈尔滨的日伪军，还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西处搜捕越狱的囚犯时。
  城北，伪满洲国中央银行的楼顶。
  城西，日本关东军广播电台的信号塔上。
  城东，宪兵队司令部对面的钟楼顶端。
  三面写着血红的“刃”字的黑色旗帜，在同一时间，迎着凛冽的寒风，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
  当哈尔滨的市民和日本军警，看到那三面如同死亡判决书一般的旗帜时，整个城市，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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