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伊恩·弗莱明    更新:2021-11-29 08:07
  他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慌不忙,既不显得紧张,也不显得激动,似笑非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邦德一生中曾多次见过这样的面孔了。毫无疑问,这些人是某人派来的职业杀手。
  邦德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在为谁卖命,为什么要跟踪他。
  灾难临头时,人总是忧心忡忡。他有意使肌肉放松,排开脑中的问题,听其自然地站在那儿。
  “把手放到头后面去。”一个地中海人南部的口音慢慢地传来。这声音使人觉得如同看见了那一地区的人的脸一样:粗野横蛮、疲惫不堪、面色褐黄。也许他是马赛人或意大利人。难道他是黑手党人吗?这样的脸色只有秘密警察或极凶恶的杀手才有。邦德的脑子象一台电子计算机一样,飞快地转动,想着对策。他和那些地方的什么人结下过仇恨?莫非会是布洛菲尔德的人吗?
  目前的危机时刻,需要沉着应战,要表现出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至少应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邦德对着那个讲话的人笑着说:“我想,你母亲是一定不愿知道今天晚上你所干的事的。你是一个天主教徒吧?我听你的摆布。”
  邦德把手紧扣在脑后。那人的眼睛闪了一下,好象是被感动了。
  那人站到了旁边,枪口一直对着邦德。他的帮手从邦德皮带上的枪套中取出他的手枪,双手熟练地顺两侧摸下,从手臂到腰间,一直到他的大脚内侧。然后他退了几步,把邦德的手枪装进口袋,然后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姑娘站着,没有说话。她显得既不惊讶,也不恐惧。邦德向她看了一眼。
  她背对这些人,面向着大海,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好象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也许是一个诱饵,那么她又是为了谁干呢?现在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他不知道他是否会被杀死,然后尸体被仍进大海里再被潮水卷回岸上。看来这是唯一的后果。当然,他们四个人绝不可能一同走过这一英里长的沙滩,然后在大道边很有礼貌地相互道别。不会的,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这样,又会是什么呢?在深蓝色的暮色中,北方传来了一阵马达的嗡嗡声。邦德发现海面上一层厚浪袭来,紧接着出现了一艘救生船。这是一个平底的充气橡皮船,船尾装有一个驱动引擎。看来,他们已经被盯上了!也许是被海岸警备队发现了,有救了!
  他妈的,等他们被伸到警察局时,他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两个刺客!可这个姑娘该怎么办呢?
  当邦德转过身看着这两个人时,他立即明白,他猜想的局面是不可能出现的。
  他们两人把裤腿挽到膝盖上,一只手拎着鞋,另一只手拿枪,镇定自若地等着橡皮船开来。这橡皮船根本不是来营救他,而是绑架谋杀的工具。
  事到如今,就别管他们是什么人了。邦德侧身向着正在浅滩停下的船,弯下腰,照他们样子卷起裤腿。在脱鞋袜时,他摸到了鞋子后跟上的一把刀子,并迅速把它转移到右边的裤袋中。
  谁也没有说话。姑娘最先上船,跟着是邦德,最后是那两人。那两人上船前在船尾将船推入水中,发动了马达。开船的人看起来象外地的渔夫。他笨拙地换档,把船朝前开去。海风吹来,那姑娘的金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轻轻地拂过邦德的面颊。邦德抬头看去,船已离岸,快速地向北方驶去。
  “你会着凉的,德蕾伊霞。把我的外衣穿上吧。”邦德脱下自己的外衣。
  她伸出手,让邦德把衣服穿在她身上。在穿衣过程中,她的手在邦德的手上紧紧地捏了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邦德慢慢地向她靠近。他感觉到她用身体回答了他。他瞟了那两个人一眼。他们背着风坐着,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们。船后面是皇家城岛的灯光,象一串闪闪发亮的项链渐渐离他们远去,最后在地平线上只留下了一个金色光点。邦德右手摸到了口袋里的刀子,用拇指试试其锐利的刀刃,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他仔细地考虑发生的一切,思绪又回到二十四小时以前。他仔细筛选着事实,分析着每一细节。
  第二章 兰西亚赛车
  二十四小时之前,邦德正开着他那辆陈旧的本特莱汽车在公路上疾驶。
  他驾驶着这部汽车在阿布维尔和蒙特勒伊之间乏味的一号高速公路上已经跑了三年。这条路是他从图盖机场或是从布伦或加来乘船回家乡的必经之路。
  他以时速八十至九十英里的高速向前行驶着。车上装有专为赛车手安装的自动换档器。他可以不必为换挡而操心,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起草向英国皇家情报局辞职的信上。
  他给M 局长的信是这样写的:尊敬的先生:虽然我对我的请求抱以歉意,但我肯求您马上允许我向您辞职。
  需求辞职的理由如下:一、一年以来,我一直从事着“00”组的工作。您经常对我完成的工作表示满意,为此我表示十分感谢。当然,我自己也享受到了其中的乐趣。但是,使我懊恼的是,刚一顺利地完成“雷球行动”,我就得到了您的指令,要我集中全部的精力无限期地追捕布洛菲尔德及其同伙,以及有可能死灰复燃的“魔鬼党”成员。
  二、您该记得,我当时是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一任务。我曾经说过,这纯属一件调查工作,完全可以由我局里其他部门担任,应由地方警察局协同对外情报机构或国际警察组织来处理。我的建议最后完全被推翻。这一年来,我已经开展了遍布全球的日常侦探活动,而所有的事实都已证明这种行动是毫无意义的。我没有发现过布洛菲尔德的任何踪迹,也没有发现一个复活了的“魔鬼党”成员。
  三、我曾多次请求免去这项令人厌烦又毫无结果的任务,但是,就连我给您本人写信,我的请求也同样不是被忽视,就是被轻描淡写地打发。对布洛菲尔德,我一贯的看法是,他已经死了。根本毫无必要在整个地球上去追踪一个已经埋入黄土里的人。
  四、这种莫须有的使人厌烦的情况在我前些时候执行你的命令,追踪一只根本不存在的野兔时达到了顶点。这个畜牲叫做什么布劳恩费尔德尔,是一位还颇受人尊敬的从事葡萄栽培的德国公民。他把摩泽尔省的葡萄嫁接到西西里葡萄藤上,提高了意大利萄葡的含糖量。你知道,西西里的葡萄过去很酸。他的辛勤劳动改变了人们对西西里萄葡的坏印象。在调查此人时,我一直把他看作是黑手党的党徒。让我费神费力地调查,而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西西里至少可以说我充当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
  五、尊敬的先生,综上所述,尤其考虑到有才能的人,尽管自己谦虚和任劳任怨,也不该被滥用,请接受我的辞呈。“00 组”的工作虽然有挑战性,而且报酬也多,它过去曾很适合我,而现在和我的期望的差距太大,我不得不提出辞职。
  您忠实的仆人007 当邦德驾驶着汽车行驶在一条之字型路上时,他又想到,他的信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信写夸张了一点儿,不免有一两处漏洞。后天他回到办公室时,他要向秘书口授信中的要点。如果她不愿意这样去做或者忍不住哭起来的话,根本不要去管她。他要说得到就做得到。所谓追踪布洛菲尔德的任务已使他厌烦透了,抓“魔鬼党”也是如此。“魔鬼党”已被打跨了。既便还会有象布洛菲尔德那样有能耐的人,也永远不可能使这个组织起死回生。
  当他穿过树林中的直路时,路上发生了一件他没预料到的事。他正边考虑信中的内容边驱车向前开时,突然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在他车旁响起。
  一辆放下车篷的白色双座兰西亚轿车擦车而过,快速地超到他的车前,一溜烟地消失在远处。那车的排气管发出一阵富于性感的突突声,在树林中回荡。
  驾车的是一个姑娘。她头上扎着一条耀眼的红头巾,头巾的一角在身后随风飘扬。
  除了玩弄枪支外,生活中还没有什么能真正吸引过邦德,但这位姑娘的飞速超车一下子使他入迷。直觉告诉他,象那样超速行驶的姑娘应是非常漂亮的。他耳边还回荡着吓人的喇叭尖叫声。他下意识地去掉了自动驾驶仪的控制,集中精力,开始用手操纵车辆。他抿嘴笑了笑,踩足油门,牢牢握住方向盘。车子紧紧追赶着前面的那辆车。
  时速表的指针不断地向前跳动。一百英里……一百一十英里……一百一十五英里……。他仍觉得不够快。邦德倾在仪表上,拨动了一个红色的开关。
  突然,马达剧烈的轰鸣声震击着他的耳膜,身体似乎向上飘起,车子似飞一般向前冲去。表针指向一百二十英里。他的车子与前面车子的距离不断缩小。
  五十码……四十码……三十码。他已看得见前面车子反视镜中反射出的姑娘的一对大大的眼睛。这段笔直的公路快走完了。一个表示危险的惊叹号标志从他的右边掠过。车子爬上坡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教堂的尖顶。陡坡下一个房屋密集的小村庄和一个表示弯路的标记出现在他的眼前。两辆车都放慢了速度。九十英里……八十英里……七十英里……。邦德看见她车后面的刹车灯闪了几下,接着她的右手几乎与他同时伸向换档杆,换成了低档。然后,他们都上了用鹅卵石铺的之字型路。他气愤地看着她的后轮上那根驱动轴使她的车顺利地通过那粗糙的路面,而他得不停地刹车,左右旋转方向盘,使得车在路面上跳跳蹦蹦,难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