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梁凤仪    更新:2021-11-29 07:58
  “适文,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胸襟和想法。”
  “对,因此也不是每个人都会附和左思程。道理是一样的,无人在世界上能拿到全民信任票;我们只按着良心办事,争取与我们同类的选票,如此而已。”
  明军垂下头,没有作声。
  “你仍担心?”
  “对。”
  “为我的家庭?”
  “你能看得到,证明问题是存在的。”
  “对。我无法否认,这是难闯的一关,但,明军,跟与你再分离比较,没有什么比后者更加困难。”
  “适意会站到我们这一边去?”
  “所有明白事理的人都会。你放心。”
  “适文,明天晚上真要我去参加你的家宴?”
  “为什么不?丑妇终须要见家翁,何况你并非丑妇,怕什么?”适文抱着明军的双手,放到胸前,“我把整个心放在你手上去,帮你镇静应付场面。”
  “连嘉晖都要去么?”
  “明军,演戏我要演一出,我不要分集上演,我太心急了。”适文望着明军的眼神灼热:“如果要我再冒险让你走,我是无论如何不肯的,家里头反对与赞成,对我的影响都是一样的。对我,跟父母打招呼是礼貌、是尊重,但最终的自主权,在我手上。”
  明军这一夜越想养足精神,尽快入睡,越是不能如愿。反而是适文绝早走进黑甜之乡,大清早便转醒过来,投入正常的工作;左思程晨早就敞开谢适文办公室的门,问:“有时间跟我谈几句说话吗?”
  “请坐。”
  “听适元说,今天晚上爸爸在家里头举行的家宴,把所有谢氏的远亲近亲都邀请来一叙,你准备把你的女友也带出来亮相,是吗?”
  “十分灵通的消息。”
  “我可以预先知道这位幸运女郎高姓大名?”
  “是我们的旧同事。”
  “赛明军?”
  “对。”
  “适文,你知道她多少?”
  “足够。有可能比你多。思程,请放过她。你并不珍惜的人物,仍有追寻幸福的权利。我们走在一起,对你只有友善,甚而感谢,不会有别的。”
  左思程脸色青红不定,站了起来。
  他对赛明军过往的压迫伎俩,完全不可以在气定神闲的谢适文面前使用出来,因为他知道不会奏效。
  他只能作垂死的挣扎,试探地说:“你父母不会喜欢知道真相。”
  “他们完全是被动的,没有人讲,他们永远不知不晓。但,我和明军都已作出充足的心理准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希望你也别介意。”
  左思程完全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明军这一晚真的有点紧张,她替嘉晖装扮时,老是拿着左脚的鞋,往儿子的右脚上套。久久不成功还不知道是弄错了。
  玉圆在一旁看着,也觉好笑。慌忙的把鞋夺过来,说:“你好好的给我休息一下,加一些粉,静坐,等适文来接。我替孩子穿衣服。”
  然后玉圆又对嘉晖说:“你要在今晚做个好孩子!”
  “只是今晚吗?明天就不用做好孩子?”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晚晖晖要特别乖,特别惹人喜爱,因是妈妈的重要日子。”
  嘉晖只管点头,问:“怎么个乖法了?”
  “见了人要微笑、要称呼,跟在妈妈或谢叔叔一旁,不要胡乱玩去。大人在说话,孩子千万别插嘴。就是有人问你什么,也不要胡乱答。”
  嘉晖又爽快地点头。
  “好,这我就放心了。”
  门铃响了。
  明军走到玉圆跟前,很欲言又止。
  “去吧!南瓜车已经在楼下等候了,我候你在子夜回来,带给我好消息。”
  玉圆紧紧地抱一抱明军,像不舍得亲人这就赴前线战场去似。
  明军下楼去后,玉圆急步跑到吊桥去,目送着明军拖住嘉晖上了那辆谢适文派来接明军的汽车。
  适文原本要亲自来接赛明军,只是临出门口之时,管家给他说:“大官,老爷请你到书房去,有事要跟你说,请勿出门。”
  谢适文安排了司机去接赛明军之后,就走进谢书琛那间气派凛然的书房去,问:“找我有紧要事吗?”
  谢书琛正坐在那张面积比一般书桌庞大的正宗酸枝案头上看书。
  第四部分昨夜长风(34)
  他看儿子走了进来,先把那副眼镜拿了下来,很温和地说:“坐!”
  谢适文坐在老人家的对面去,静候训话。
  谢书琛很习惯有什么事,就把家人叫进他的书房去,当他雄霸着这张黑色的大公案时,加添了一种判官的气势,更能慑得住人。
  谢书琛伸手拿着他的茶盅,打开了茶盖,以之轻拨着浮动的茶叶。这个悠闲的动作非常优雅而又有书卷味,谢书琛已经熟习经年。
  “适文,我听到外头有关你的谣言不少。”
  语调还是相当平和的。
  要来的风暴,不可能转向了。谢适文心想,由得飓风早早着陆,纵使破坏一番,凋零一过,又是晴天。世上没有永远留下来不散的风暴。
  于是他挺直了腰,用一般平和的语调回应他父亲:“你信吗?现在要求我解释?”
  “听你回应得这么爽快直率,似乎已证实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谢书琛抬眼直望儿子,彼此都没有回避:“那姓赛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是我爱的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
  “是。”谢适文说:“爸爸,于你,这是否已足够?‘’谢书琛没有当即回答。沉吟一会儿,站起来,说:”适文,如果你现今手上主持一个业务计划,独持异议,跑到我跟前来,请求我支持,冒险的成分可能摧毁我半副身家。我问你:“‘你有信心?你一意孤行?你求之不得?’”如果答案是你刚才的那句话:“‘是我爱的一个计划。’”并不需要再详细解释,我会毫无疑问地投你信任一票,让你撒手干去。“
  谢适文一直留意地听,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场白,只是引言。
  “适文,这个例子,你最要注意的是,我的所谓无限量支持也有条底线,那就是我的一半身家。超越了这个冒险范围,我会过问,且会控制。”谢书琛凝重地说:“我是个固守底线与坚持原则的人,你知道。”
  “知道。”
  谢适文很想答,他在这方面的性格跟父亲十分相像。二十多三十年来,怕是他们父子的幸运,彼此的底线并不抵触,坚持的原则又不起冲突,故而平安至今。
  如果谢适文这么一说,等于直笔笔地顶撞父亲,把气氛弄僵了,不是好事。
  “适文,现今的男人不流行三妻四妾,但外头红花绿草的确仍然深具吸引,你要放纵自己—点点,我没有异议。但如果是共用我的姓氏、分享我的成就,我就不能置之不理。”谢书琛稍停,再继续说:“回应你刚才的说话,若不是打算入谢家门的人,你有全权选择。否则,不是一个你爱她的理由就可以过五关斩六将。”
  谢适文想插嘴分辩,谢书琛举起了手,阻止他,跟着继续说:“如果你认为我这一关最苛刻,那未免是大错特错了。我最低限度只会关起书房的门,坦诚地向你表达我的决定。书房门一打开,不会做半点令你,甚至令她难堪的事;其余人等,并不会如此善待你们,而我必定爱莫能助,你要想清楚。”
  “其余人等?”
  “对,包括你母亲、细姐、适元,以及左思程。”
  谢适文以眼神相问,谢书琛以眼神相答。
  老父已经洞悉乾坤,世界上真正没有可收藏的秘密。
  “可是,逝者已矣。”谢适文据理力争。
  “不必搜索枯肠,去想出什么大道理来,企图改变我的主意。适文,事情其实并不严重到你想象的地步,只要你们稍稍妥协。没有了谢家大少奶的名位,那位姓赛的女子一样可以拥有你,你一样可以拥有她,精神上无变。至于物质方面,可能比她当正谢家人,更享受得轻松自在。”
  “不!”谢适文抗议,非常直接、非常不留余地的抗议:“我缺乏不娶她为妻的理由,那是一个女人获得最彻底尊重的表示。”
  “你细姐呢,谁不知她的说话在我跟前有千斤分量。”
  “她依然有法定地位,她依然可以在人前以谢家人的姿态出现,她老早已冠以谢姓,还有她比母亲迟出现。”
  谢书琛没有答,他坐回那张跟书案是配套的酸枝高背椅上,又呷了一口茶。
  然后望住儿子,并不作声。
  适文冲上前,问他父亲:“爸,你听到没有?”
  “我决定下来的事,谁也不能更改。”
  “如果我坚持?”
  谢书琛微微一愣,然后答:“你有足够的独立条件与能力,纵使谢氏企业沦为外姓人之手,请你母别再噜嗦,是她慈母多败儿之故。”
  如此的决绝,如此的无情,如此的坚持。
  谢适文一时间呆住了,脑海里迷糊一片,完全不懂思考。
  当他步出谢书琛的书房时,他希望能及时阻止赛明军来谢家赴家宴。在这个原来已经剑拔弩张的情势下,根本完全粉碎了谢适文的渗透计划。
  他原意希望,只须给他一些时间,家人在认识了赛明军之后,会发觉她的种种好处,因而会像他妹妹适意一般接受明军母子。
  显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已经先入为主,有了成见,定了方案,要推翻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