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于晴    更新:2021-11-29 07:56
  」
  凤一郎闻言,闭上发热的蓝眸,哑声说道:
  「老大夫,谢谢你……我代我家大人谢你为她尽的最后一分心力。」
  《是非分不清》之冬雪
  皇城——光滑的指腹缓缓地抚过「阮东潜」三个字,俊颜半垂,让人看不见他的情绪。
  内阁官员大气不敢喘一声,互相传递眼神,谁也不敢先开口。
  新主登基,谁是最大得益者,已经不用多说。当年的风向又打回东方非身上,与他作对的官员,一一被斗下了,老国丈一家在年前也被送往午门,在这世上,谁的权力最大?
  不是皇上,而是皇上背后的这个男人。
  现在这个男人,半炷香未曾吭声,就因为桌上的伤亡将士名册。
  战事已经结束,朝中忙的不是收尸,而是事后的抚恤与献俘仪式。虽然朝廷上下忙得昏天暗地,但能将多年战争结束,就算再来个几十本名册,他们也是甘之如饴的,只是──
  这死亡名册的首位,正是东方非极为看重的阮侍郎。这,可就麻烦了。
  「首辅大人……皇上正在找您呢。」黄公公小心翼翼地说。
  东方非一言不发,俊美的脸庞终于扬起。
  黄公公见状,微松了口气。看来,阮侍郎的死亡,没有影响很大啊。
  「黄公公,这死亡名单确实不假?」东方非轻柔地问。
  「确实不假。」
  「确认尸体过?」
  「大人,阮侍郎是大人的人,没有确认,任谁也不敢随便上报。确实见着了阮侍郎的尸身,才将他登录进名册里。」
  东方非微微眯眸,青筋略浮在他的手背上。他神色依旧自若,问道:
  「他怎么死的?」
  「身中三箭,箭箭致命。」
  「三箭?」东方非闭上眸,唇畔绽出诡异的笑来,令内阁的官员毛骨悚然。
  「本官倒挺好奇的,她明明是个文官,怎么会在战场上找到她的尸身?」
  「……首辅大人,皇上说……。」黄公公压低了声音:「阮侍郎是文官,照说,确实不该出现在战场上,正押解进京的王丞也提到,是阮侍郎献上错策才会选择这条路赎罪,所以……如果首辅大人有心,皇上论功行赏时,绝不会少了阮侍郎一份。」
  言下之意,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皇上默许东方非挑个代罪羔羊,而其中失势的王丞不论犯了何罪,都是最佳的代罪羔羊。
  有她那个引以为傲的义兄在,岂会有错策?
  谁,才是真正的代罪羔羊?
  这就是她追求的路吗?在她死前,她该明白害死她的绝非蛮族的千军万马,而是皇朝自家人啊!
  东方非忽而大笑,笑得同僚心惊不已。
  过了会儿,笑声渐止,他又问:
  「黄公公,你若是阮侍郎,你会怎么看这事?」
  黄公公一怔,直觉答道:
  「自然是谢主隆恩了。」
  东方非轻笑一声,丹凤眸瞳一瞟,瞧见天外蓝天依旧,未至冬季,自然无雪。
  「她若知情,必说:有功便行赏,有罪便责罚,哪来的讨价还价?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黄公公一头雾水。
  「也对。朝中哪来的第二个阮东潜?你们这等人才怎能揣摩她的心思呢?」
  十多年前走了一个阮卧秋,现在再走一个阮冬故。姓阮的下场都不算好,尤其是这阮冬故,在她死前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文官本不该上战场,是谁逼得她不得不走上这条路?难道在她下这个决定前,不曾想过她的承诺?他东方非在她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
  「首辅大人!」内阁官员轻喊,惊惧地看着他恼怒的俊颜,看着他无意识地将登录阮东潜死亡的那一页捏个尽碎。
  他终究晚了一步吗?
  难道她身边的义兄们没有尽心尽力挡在她面前?
  思及此,脑中忽地闪过一事,东方非心神微震,立即问道:
  「阮侍郎身边的白发男子呢?去,吩咐下去,死要见尸,去把阮东潜的尸身运回京来!」她的义兄绝不会无故任她死去,除非三人共死。
  「大人,天气这么热,运回京师只怕早已腐臭,何况当日阮侍郎的尸身就已经遭火化了!」
  「火化?未经我的允许,谁敢动这个手脚?」东方非厉声问。
  黄公公暗自惊恐,照实说道:
  「派去的将领知道阮侍郎是大人的人,所以特准凤一郎独自火化阮侍郎的身躯。」
  「啪」的一声,扇柄断成两截。
  内阁官员面面相觑,偷偷抬眼窥视东方非难掩惊喜又不安的神色。
  「黄公公。」良久,他出声了。
  「在……奴才在。」
  「皇上找我?」
  「是,是!」黄公公连忙道:「皇上急着找首辅大人,商讨论功行赏的事儿……大人,是您举荐人才,调派京军赴边境结束战事,最大功臣非您莫属……」
  说了半天,终于察觉东方非漫不经心。
  「黄公公,你在宫中也待了几十年了。你说,你看过本官做过什么好事了?」
  黄公公一怔,结结巴巴地答道:
  「大人……大人做过的好事可多了,若无大人,数十万百姓因水患而苦,如今晋江工程已近完工……」
  东方非哈哈大笑几声,笑意并未透露在那双向来狡猾的眼眸里。
  「原来这也算本官的功劳?原来阮东潜三个字,终究写不进史册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难怪你做了几年的官,还只是一个小小侍郎而已,你这官,做得真窝囊。」脸色忽而一变,轻滑的声音如薄刃,令黄公公起了一身寒颤:「黄公公,往日论功行赏,大伙爱怎么讨价还价、你争我斗,本官一向不干涉,但这回本官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秉公处理!你可要瞧清楚了,这可是本官唯一一次干的好事。」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内阁。
  黄公公见状,立即追上前。
  东宫太子,久病在身,这是朝野都明白的事。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侍郎,却比谁都烦恼皇朝的未来。
  当今圣上年迈,哪日突然驾崩,让久病的太子登基,那皇朝的未来该怎么办?
  一郎哥曾听过她的烦恼,当时,他只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打一开始,在皇上眼里,这个太子就只是一个太子。」
  初时,她有些迷惑,后来皇上沉迷于长生道,她才明白一郎哥的言下之意。
  在皇上的眼里,万晋年号永不结束。
  这一年,她临时回京报告工程进度。其实,要她选,她宁愿留在晋江,但一郎哥说,既然入京为官,京官这一条线绝不能断。
  她长年在外,只能趁回京拍马屁送厚礼拉关系,明知做了会闷上好久,她也得厚颜无耻地去做。
  「不宜见客?」她一点也不讶异。东方非是多红的首辅啊,哪来的空见她这个小侍郎?
  连忙把厚礼交给门房,就当完成任务,准备闪人。朱红大门内,青衣才走过转角,一见到她,立刻恭敬喊道:
  「阮大人!」
  阮冬故拱拳道:
  「好久不见,青衣兄。」
  青衣上前,说道:
  「我家大人不知阮大人回京。」
  她哈哈一笑:「我今早刚回来。」东方非会知道才有鬼呢。
  「你一回来,就找我家大人?」大人必定很高兴,最后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是啊。」一郎哥交给她名单,礼依顺序送,东方非官大势大,当然第一个来找他。她补了一句:「不过既然东方大人正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等等!」青衣连忙阻止,迟疑一会儿,自作主张:「如果阮大人愿意等的话,小人先带您上偏厅去。」今早那名人物进府后,大人说今日懒得再见外客,但他想阮大人应是例外。
  「……」她很想答不愿意等,但礼数总要顾着。「如果……你家大人很忙,真的不必顾及我……」
  青衣的视线移向她截断的尾指,平静答道:
  「阮大人是我家大人的救命恩人,即使再忙,也一定会见阮大人。」
  阮冬故暗叹一声,只得乖乖随他走进东方府邸里。
  「小人一直没有机会道谢。」
  「什么?」
  青衣领着她往偏厅走去,稳声说道:
  「去年阮大人救我家大人一命,原本小人该随侍在侧,那断指之痛理应由我来受。」
  「这什么话?只是一根手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不以为然道,在经过某条长廊时,看见府里的某个厅内东方非的身影,还有……
  「宫中有人找我家大人,我家大人走不开,只能请阮大人等了。」青衣轻声唤回她的注意力,领她走进偏厅。
  她心神未回,专注思考那年轻的背影,是谁呢?她不记得朝中有这等身材的官员,那人也不像是太监,东方非一向喜怒无常,但方才他似乎没有平日的张狂。
  他有点敷衍、有点不耐,很难得看见东方非会去敷衍一个人……
  「反正不管我的事。」她打了个呵欠。以为送完礼后,她无事一身轻,可以睡个好觉,没有想到送礼第一关就卡在东方非身上。
  她坐在椅上,支手托腮不由自主打起盹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个感觉,东方非不会很快结束他手头上的事。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权倾一时的内阁首辅耐住性子去应对呢……
  「太子才二十多岁……」凤一郎沉思着。
  「这么年轻啊。」某日茶余饭后,聊起政事,话题就转到东宫太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