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于晴    更新:2021-11-29 07:27
  “你怕我吗?孙众醒,”他怒问,眯起的黑眸迸出复杂的光芒。“不,我不怕。”她低谓。
  他搜寻她清澄如镜的眼。他最痛恨的就是哪双温暖的黑眸;她确贸如青慈所言,并不美,一脸的短命相,脸色大白,却具有他憎厌的安详沉稳之感,她不是在说假话,她浑身在微颤,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她的体温开始下降。
  “那就跟我同睡一床吧。”他嗤道,将她摔在床上,“啊……”地转天旋、天旋地转。
  眼睛来不放定焦距,就随着他翻滚在床上,早在跟着他走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力岂可以抵抗他,可是……:可是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放手。
  她一放手,他便会沉沦在无间地狱之中,这是见他第一眼时所浮起的想法,但一靠近他,他浑身的血腥味让她难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血腥?他的眼充满了万恶不放的罪孽,他的身体像是无间地狱的一部分,让她的心痛缩起来。
  十年前,他尚未如此。这几年的光阴,他究竟做了多少罪恶之事7如果放开他,再一个十年,她怕他的本身会成为另一个地狱。她活不了那么久了。到那时,她早死了,又怎能救他?只能现在,只能现在紧紧抓着他不放,可是……她有什么力量能将他的拨魂拉离黑暗的魔窟?
  “难道,你不曾有过情郎?”他的手缠上了她冷冰的颈子。虽然已经习惯她的体弱,却仍不免心惊,也许应该找个大夫,但现在已进黑龙山的范围,除非上山,否则难找到有医术的大夫。
  为什么要救她?他从不救任何人的。在他的手下,只有死人,只有死人!
  “不,不曾有过。”再挣扎也是枉然,眼睛乾脆合了起来,微微喘息。“为什么?凭你的千金之躯,在家道中落前应该有婚配的!”他恶声恶气的说,心口莫名的划了个口子,几乎穿透了他的肉体。
  “我身子不好,难作婚配。”
  他冷哼了一声,是讥笑。“莫怪你年纪已大,仍是黄花闺女的打扮。现下你这年纪的女人,应该三五孩子成群才是,”
  她的唇畔只露出浅浅的笑,并不应声。那种安详温和的笑,让他作呕。这是怎生的心态?既痛恨她又放不下她,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女人。
  他咬住牙,看她的样子,似乎虚弱得随时都会昏过去。
  他的嘴动了动,终究没有再问话。我行我素惯了,天下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就算她是少妇了,他也会将她掳来。掳来了之后呢?他想要什么?想要折磨她?想要报恩?或者想要她的……人?他的唇抿紧,难懂的眼瞪着她的睡容。
  “把烛火熄掉。”他开了闭眼,头也没回的,对着身后少年说道。
  ***倏地,青慈张开了眼,瞪视黑暗的前方。
  他忽然被惊醒,不是被声音,而是一股浓郁的香味。
  那香味是他不曾闻过的。他用力的嗅了嗅,是……莲花的香味?就是这香味钻进了他的恶梦,让他惊醒过来。
  梦中,他随着头子屠杀一个村落,正杀得兴起,这股莲花味袭来,紧紧缠住了四肢,动弹不得。然后在挣扎中,他回到了现实。
  东方似乎有些白了,外头仍然下着雨,却开始渐小。他的眼睛搜索着小小的房间,狭小的床铺上躺着无赦头子,看不见那个叫孙众醒的女人,因为她躺在内侧,只能隐约看见白裙的影子。他知道她身上正盖着这房内唯一的棉被,啐,头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就算这房间不漏水,也关了窗,但冷风却直从门底、窗缝泄了进来,害他跟青仁缩在角落不住的打颤……咦?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是温的,脸也是温的,怎么一觉醒来暖气袭人?
  温暖的空气里飘着莲花香味,很香,几乎骚动了他内心深处。他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到有什么可以散发莲花香气的东西,正困惑的皱起眉头,忽然发觉身边的青仁早已不见。
  他呆了呆,脱口低叫:“青……”急忙掩去声音,免得惊醒头子。难道青仁他……
  他的眼珠子蹲了下,执起大刀,回头看了床铺一眼,悄悄的走出去。
  没一会,众醒张开惺忪的眼,跟着爬起来。她一向浅眠,有什么声响都容易惊醒她。昨晚又作了一个梦,梦里还是断指无赦,但却又换了另一朝代的衣衫,似是他又不像他,梦中的杀戮真实到让她感到呕心跟心痛。若不是青慈一声低喊,也许她还在恶魔之中。
  她闭了闭眼,头昏似乎好了点,瞧了无赦的睡容一眼,露出温和的浅笑。
  再罪孽深重的恶人在安眠后,似乎也显得有些洁净。有点吃力的将棉被盖在他身上,便迟缓的爬下床。
  她并没有想逃的意念,但是……迟疑了下,她推开房门,外头有点冷,那一对少年孩子住哪儿去了?即使相处短暂,也知道那两个孩子对断指无赦相当的唯命是从:当时只觉心疼,这样年少的孩子仿佛十年前的无赦,如果当年没有放开他,跟在他身边,如今他的罪孽会下会少一点?
  她小心的关上门,举步向外,小小的客厅跟睡房一样大,一走出客厅,外头红雨不断,隔着昏暗的天色望去,在柴房那里似乎有人影。
  又迟疑了下,不由自主的住那里走去。冷风冷雨打在身上,让体温骤减,她微微打了个侈陈,在靠近柴房的时候,忽然破人拉住。
  是青慈。他瞠目的东张西望后,连忙将她拉到堆积的木柴后头躲着,低声向她喝道:“你出来干嘛?想逃吗?荒山野岭的,你的下场只有被能给吃了。”
  “不,我没想过要逃,”她亦低语,隐隐约约听见柴房里飘散出来的声音。柴房门口站着青仁,他连动也不动的,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任凭风雨打身,彷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怎么了?”她问:“那孩子怎么……”
  “嘘。”青慈坞住她的嘴,仔细聆听。
  “他们瞧起来挺像凶神恶煞的,老头子,”柴房内飘散出那胖大婶的声音,吸引了众醒的注意。“咱们这样做,会下会遭灾?”
  “不做,就等着饿死吧。老婆子,这档子事咱们不是没有做过,你还怕什么?”我瞧昨晚他们只吃乾粮,那姑娘看起来又病又弱的,特会你把剩下的那只鸡给炖炖,再炒几样山菜,好意拿给那男人,他不会下要的。到时候抢了他们身上的银子,把尸体去去喂狼,谁会知道。“
  “就跟当初你那继妹的孩子下场一样?”老婆子笑道:“将他扔到山间,过了几天,连骨头也不剩,”
  雨在下,声音飘飘忽忽的,外头的青慈冷冷低哼了声,瞧了身边女人一眼。她(原文遗漏双页)
  剑落在她身前一寸。
  “你让开。”他的声音如鬼魅,飘忽在风雨中。那是没有温度的声音。
  “你为何要杀人?”天啊!他才几岁?彷如十年前的无赦,为什么能杀人如麻?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舅母,当年她为何要下毒手?”
  “对……对不起,全是老头子的主意……你,你放了我吧……”胖大婶害怕的躲在众醒身后,全身颤抖。想都没想过当年那个乖顺的小孩儿会活着回来,他的模样变了,变得可怕而难认,那半面脸如火烧……怎会想到是他……
  “她……她知错能改了。”众醒的气有点虚,微喘。胖大婶紧紧的抱着她,让她差点没气了。
  “知错能改?”青慈慢步走来,耻笑:“她死到临头,不知错悔改,难道要求青仁一剑杀了她?”他踢了踢身子还在抽搐的老头。“这是他们自作自受,敢谋财害命就要有心理准备。”
  “别这样。”众醒叫道,痛苦的想要为那老伯止血,身后的胖大婶紧抱她不放,怕她这保命符袍了。“既然你们知道杀了人就会有遭杀害的一天,为什么不放过他们?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才几岁,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有本事,就让旁人来杀了我们啊。”青仁冷淡的说。“我的脸是自己烧的,我要一辈子都记得我的仇。给他们一剑,是便宜了他们;或者,你要我放狼出来啃食他们的身体?”
  “你……”她掩嘴轻呼,这才发现青仁持剑的手背是坑坑巴巴的,像被野兽咬过的痕迹。她的眼撞映着水光。“即使如此,也不该以暴制暴。人何尝下曾有错?倘若能知错能改,又为何不能做他一马?”心痛,那种感觉是心痛,是心痛他。
  “放他一马?那么谁来放我一马?”青仁的剑花偏划,穿透了老头的心脏,停止了他最后的抽搐。
  “不要这样!”众醒痛苦的大叫,心痛如绞,剑快得连她的眼都来不及锁住,只觉颈旁一凉,发丝削了一撮,尖叫从身后传来。
  她回首,瞧见胖大婶的肩间中剑,往后倒地。她失声惊叫:“不要啊——”惊惶失措的连忙压住胖大婶的肩间,想止住流不停的血。
  “她已经死了,你要怎么救?”无赦的声音讽刺的响起。
  众醒有些迷惑的抬起脸。他跟着来了?看到了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明明有机会可以阻止的。
  “佛渡有缘人,咱们心中可没有佛,也不是有缘人,你渡不了我们的。孙众醒,你只是个女人。”雨中的无赦彷如一只恶鬼,邪气的笑,她的眼又看见了他身后的无间地狱。
  难道,这世上真有无法救赎的恶人?
  青慈迟疑了下,又东张西望一番。视野所及之处,并无种植莲花,为何在风之中仍然能闻到这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