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于晴    更新:2021-11-29 07:19
  岁君常心情愉悦,拐向另一头的矿场。
  采矿场占地极大,自他签了转让文,转为矿夫后,矿场就多了许多工头。
  意义为何,不言而喻。
  他淡扫一圈视线范围内的矿场,最后定在树下的小老头跟年有潞。
  他举步上前,浑然不在意四周的矿夫都在偷偷注意他。
  “岁爷爷!”年有路赶紧拍拍衣服起身。
  万家福拾眸瞧见是他,先是面露微笑,而后注意到他上身赤裸,不由得连连避开目光。
  “在吃饭啊。”他走到树下,看见一大一小捧着饭碗。
  “嗯。你还没吃吗?”
  “没有。”他随意坐了下来,眼前赫然出现一大碗饭,他看着一眼那碗饭后的小眼睛,平声道:“不用,你自己吃吧。”
  “我、我可以再去拿。”年有路嗫嚅道。
  “不用。”
  万家福闻言,黛眉微拢,轻声道:
  “为什么你说话这么难听?”
  岁君常看她一眼,迅速捏了她的脸一下,哼声:
  “我就爱这样。小老头,我没长那么高,你视线抬那么高,在看谁啊?”
  她微恼,低声:“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又没全身光裸,你紧张什么?我穿不惯粗衫,不如打赤膊,我都没害臊,你羞什么脸?”语毕,瞧见年有路小嘴微张,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岁爷爷,他索性接过她吃了几口的大碗。“你再去拿一份吧。”
  年有路高兴地点头,立即跑去领饭的厨房拿。
  万家福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他把手头那一份饭菜跟她换了过来,她微怔,又听他说:
  “我不吃外人的口水。”
  “……”意思是,她的口水勉强可以接受了?她脸微红,关心道:
  “我听说,今天是另一头矿场在看大夫,你体内毒素未消,大夫有开药方给你吗?”
  “没有。”他吃了几口,又觉得难吃,于是放下饭筷。“这饭真苦。”
  她应了声:“这几天的饭的确是苦了点,有路说厨子生病,所以老是煮坏了饭。”连她都觉得有点难以下咽,但矿夫女工们完全没有人在吭声,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不过,现在她在乎的不是饭苦不苦,而是——
  “大夫怎么没开药方呢?难道他不知道你身上带病?”
  “他知道啊,但是他拒绝为我写药方。”岁君常看她一脸疑惑,好心地解释:“他怕麻烦。”
  “麻烦?”
  “不是县太爷私下吩咐他不准为我看诊,就是他怕一看诊,为他惹来麻烦,总之,就是有理由吧。”他毫不介意地说,同时很粗鲁地拉过她的长发凑到鼻间闻。“现在你可没臭味,说起来,那十几天我一直忍着你的臭味,也算是厉害了。”
  她用力拉回她的头发,见他根本没有松手的打算,两人拿她头发在拔河,她只好放弃。她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呢?不,是只有一点点点心动而已。
  “小老头,这两天有没有人欺压你?”
  “我很好,你别担心我。”她轻声道。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有人把我的权利抢走……”顿了下,他稍调整坐姿,遮去所有窥视的眼光,伸手摸向她的脸。“是不是我的错觉? 你变瘦了?”
  她再度用力想要拉下他的手,无奈他的力道绝对远大于她,只好道:
  “每年夏天我总是会这样,通铺太闷热了,容易睡不好。”
  “我还以为你熬夜为我祈福,弄得连眼圈都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呢。”
  带些凉意的指腹移向她的眼皮下。
  万家福从来没有让一个男人这么碰触她,这个男人不是她梦想中的良人,偏偏让她心跳不已。
  “原来睡不好,也会脸红成这样啊……”
  她闻言,心跳自动停止,默默地瞅着他。
  他哈哈笑道:“小老头,就算你生气,我也看不出来。”随即脸色一正,点头:“以往我可没睡过通铺,即使睡了也不觉得如何,不过既然你这样说,等将来我回岁府,第一件事就是先改善通铺的品质吧。”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从其他女工的嘴里,她得知岁君常不会虐待工人,对工人的私生活并不干涉,只要照常上工,别闹出事来,通常他可以眼不见为净,除了在生活上没有什么娱乐,苦闷了些外,在这里工作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而现在,听他说得信誓旦旦,好像随时可以回岁家掌权一样……
  那一天,一出山腹迷宫,被年有图发现后,他几乎是束手就缚,毫无挣扎的。
  至今想起,还是有些悸动。她喜欢年长的男子,因为年长者明白家庭的重要,会在乎夫妻是否和谐,而情爱方面,只要像她兄长疼她、尊重她,偶尔互相诉说各自的梦想就够了。那天明明面前是大批官差,他却动也不动挡在她的面前。
  虽然没有什么好听话,但他像个没事人跟年有图说道:
  “我跟她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要我眼睁睁看见一个女人因涉嫌谋杀岁君常而被莫名处死,我还做不到。我可以不挣扎,但她必须转进岁家矿场。”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局势,他却先保下她的命。
  让她心弦微微震动,一回想起,就觉得这必是她将来重要的回忆之一。
  年有路捧着饭碗,快步奔回来,要趁着有限的时间跟万家福一块吃饭。万家福连忙说道:
  “你别对她凶,有路只是小孩。”
  他扬眉:“谁凶?”
  心弦还在震动,不过这一次是被他耍赖的神色震得有些恼意。
  “你用那种难听的调子说话,不是在欺负她吗?”
  岁君常耐人寻味地看她一眼,道:“不是我喜欢的,我还懒得欺压呢。”话才说完,年有路已经高兴地跑回来。
  她腼腆地看了岁君常一眼,小声说:
  “岁爷爷,我还有饭。”她捧着饭到他面前。
  “用不着了,饭太难吃了。”他平声说道。
  万家福拉过年有路,柔声笑道:
  “姐姐还没有吃完呢,有路陪我一块吃。”
  年有路乖乖地挨坐在她身边,埋头吃起饭来,遇见青菜时,她小心翼翼夹菜到万家福碗里,万家福笑着拿肉跟她换。
  年有路偷看岁君常一眼,小声解释道:“姐姐爱吃菜,我跟她换肉。等明年我十三,我肉长多了,就能上姐姐家住。”
  岁君常哼了一声,见万家福又夹起肉片要跟年有路换菜,他忽然嘴一张,一口吞进万家福筷间的熟肉。
  年有路眼睛瞪得大大的,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肉,然后学着万家福夹肉到他嘴边。
  岁君常眯起眸,默不作声,缓缓扫过万家福跟年有路的脸,而后再度张嘴,熟到有些硬的猪肉片消失在他的嘴里。
  “真难吃。”
  万家福轻笑出声。
  年有路看她笑了,也跟着傻笑。“姐姐,我刚才看见一个长得很奇怪的人耶。”
  “奇怪?哪儿奇怪?”
  “是啊,再奇怪也不会有你奇怪。”岁君常指的是万家福。
  年有路先放下碗筷,然后用力拉下眼角,再努力垂下嘴。“有一个哥哥长得好奇怪,他的眼睛跟嘴巴都跟姐姐完全相反,他一直追着我,我有点怕怕的。”好像被纠缠上,就会一块悲伤一样,她不要,她比较喜欢像姐姐这种笑脸。
  万家福一愣,面露惊喜地起身,立即被岁君常拉进怀里。
  “你认识他?他是谁?”
  “他是……”还来不及说出少年的身分,就看见不远处眼熟有名少年东张西望。
  那少年看见岁君常,气冲冲地走来骂道:
  “岁兄!你是不是耍我?我一进矿洞指明我是县太爷派来找万家福的,结果差点被痛打至死,还有你你你,你这个小不点!我问个人你用着像逃难一样吗?还有你——”手指停在万家福脸上,他呆掉,蓦地脸色大变,双腿一软,一路扑滑向前。
  年有路吓了一跳,赶紧抱着碗筷跳到岁爷爷的身后。
  少年紧紧抱着大腿,哭道:
  “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老天!我差点被他们活活打死!被活活烧死、越活活捏死!被活活分尸!被活活淋化骨水!被活活……
  十大酷刑啊!这年头还有十犬酷刑发生在我身上啊!有没有天理啊,就因为我长得这样啊!救命~~“
  “小七,你抱错人了。”万家福静静提醒。
  少年抹抹眼泪,抬头一看,脸色僵住。“岁兄,你长得不像大树,别学大树挡人!”难怪大腿这么粗。
  “他是谁?”岁君常不悦地重复。
  “我?哼,我是人称七少,是万家福最亲近的人!”怎样?怎样?
  万家福叹了口气,抬头看神色冷淡的岁君常,轻声道:
  “他是我家小弟,排行老七,叫少七。少七一定是来找我的吧?”
  “当然……”万少七泪流满面。
  岁君常看这两人净说些家常话,他根本不再注意,反而视线被远处的年有图拉过去。
  两人视线交缠一阵后,年有图终于忍不住跨步而来。
  “岁爷。”
  万少七与万家福同时停止说话,往他看去。
  “这两天外地人拥进常平县,我才知道为何岁爷处境如此凄惨。”
  年有图冷笑道。
  “怎么说?”
  他指向万家福,道:
  “因为她是一个天生的灾星!不管她走到哪儿,一定有人被她害惨,朱乐县客栈老板就是火烧屋子,差点上吊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