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于晴    更新:2021-11-29 07:19
  还是大户人家其实兼营杀人生立息?
  有点点的好奇……呃,事实上,好奇一定是她失忆前的天性,催促她悄俏蠕动身子,硬将苍白的小脸凑到车窗的角落。
  一双眼睛悄然地窥视马车外的天地淡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陌生的建筑物让她注视好一会儿,才认出招牌上写著是客栈。
  “沧元,寿儿是无心的。”那背对著她的瘦弱青年叹息,吸引了她一半的注意力。
  原来,那分不清楚男女声音的是个男人啊,她忖思道,目光直觉跳向另一名男子。那男子应叫沧元,他一身蓝衣,脸庞隐在暗处,瞧不清楚梦中那男人的影子直觉闪过她的脑际,让她心口再跳,好像快抓到什麽线索了,那叫沧元的打断了她的思绪,说道: “算了,我也不多与你争辩。明儿个还要赶路,你就算睡不著,也躺著休息一会儿吧,别教你义爹死了还阴魂不散的。”
  “他……真的死了吗?沧元……自他们死後,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禳福所说的同死之命……除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外,还有什麽你没有说出来的吗?”
  余沧元闻言,眯起眼:“你到底想说什麽?”
  “……真的死了吗?我曾在想,如果都没有死呢?两个人的命运还会一模一样吗?命理之事只有他俩最清楚,有没有可能在经历几乎同死,却没有死成後,命运会重叠在一块呢”
  那叫鸣祥的青年说得好深奥,她完全听不懂,也没法细心再听了。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沉重的晕厥感让她终於发现方才的饭里又被下药了……
  可恶,她连那叫沧元的男子长怎样都没瞧见紧抓著车窗的手指有些虚弱,糊掉的视线勉强落在沧元的身上,惊喜地瞧见他慢慢转过身来,像要回答话 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可以看……见……了…
  …窗幔从指间滑落,整个身子无声息地倒在马车上。
  月光清楚地照亮了余沧元冷峻的脸孔。
  “又怎麽了?”他问。
  “我好像听见什麽声音。”
  “那只是风声,你太敏感了。”
  “可能吧……沧元,你太实事求是了,任何事情都会被你合理化,说不定会错过了你一生中最想得到的东西呢。”
  那男人一生中最想得到的不会是她,所以还是不要发现她吧……马车内,她残存的神智乱七八糟地想著,虽不知她的未来归向是何方,但现在发现她,依那叫沧元的冷酷的语调,难保不会再将她送回那对老夫妇那儿啊,她可不想再过著那种每天被人用白眼看待的日子,而且连洗澡都不能,上个茅厕都被人很嫌恶地对待……她不想臭一辈子啊……
  “……此去偏北……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
  是了,偏北……就是与梦中那男人住的地方一样啊,所以她才故作不知地让那对老夫妇送上车,她想离那梦中男人近点……哪怕只有近一点点也好,也许就有机会遇见他了吧?
  虽说,天下之大,与梦中男子相遇的机会微乎其微,但她想去,就是想去啊!
  她有预感,只要有机会见到他,她会想起过去的,会想起她是多麽乐天知命的好姑娘。
  什麽沧元、司徒寿、鸣祥,或者禳福……听到这些名字时,她一点感觉也没有,但他们嘴里的义爹……总让她心里不舒服起来,还是……她也有个令人讨厌的义爹,而梦中的那男人就是她的义爹?
  一思及此,还来不及有任何的感受,沉重的迷雾终於拖下她的神智。
  在昏睡前,她只有一个想法吃了迷药,眼睛张不开、耳朵听不见,但嗅觉依旧。
  好臭啊……
  真的真的很臭。
  如果有人在此时此刻还敢不嫌臭地接近她,这种人肯定是爱她到入骨,她可以嫁了,没有什麽挑剔对方的了。
  钦,能不能给她洗个澡呢?
  至少,给她半年没有碰过水的身子擦个澡吧?
  在马车里不见天日地过了几天呢?
  她只隐约记得不停地摇晃,醒来就有饭吃,吃了饭明知会睡著,她还是吃了;宁愿睡著也不想无聊地发呆,猜想自己的未来会有多凄惨……
  如果有一技之长也就罢了,但她十指嫩皮无茧,连绣个花都不会,双腿又残废,说得坦白点,卖到妓女户可能都没有人愿意要……沦落到街头乞讨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说到底,身子残废也只有由富贵人家才能活下去吧?那……她的未来会何去何从呢?
  偏北、偏北……那梦里的男子真有其人吗?!
  是她太天真了吧?
  追著那微弱的希望,期待能够天降奇迹地在往北的路途中遇见那梦里的男子……先不要说她成天关在不见天日的马车里,就算撞著了他,只怕也是错身而过,何况,万一……那只是个梦呢?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呢?
  从那半年没有人寻她来看,她是真的被恶意遗弃了吧?她不相信由自己的性子恶劣到被人丢弃的地步,那麽,会被遗弃就是因为自己的残废说得难听点,就算她再乐观再知命,一辈子的残废,出入都要赖著人,谁会愿意照顾她?
  谁知道她所梦见的那些话是不是出於虚构的?真有人会这样真心待她吗?
  在马车上的日子,就这样一直翻翻覆覆地胡思乱想,一会充满希望、一会儿又丧气到真想叫出声,让那个叫沧元的庄主决定她的未来好了。
  这日,昏昏沉沉地醒来,马车不再摇晃,外头一阵喧嚣,她撩起颊畔汗湿的长发,挣扎地摸索。
  没有饭菜?她好饿呀。
  微弱的光从正面方慢慢扩大,搞了好半天,才意识到有人正要拉开马车的门。
  她心一跳,知道揭晓她命运的时候到了。
  “啊?”外头小翠惊叫。
  “叫什麽?小翠,你吓死人吗?”
  “没……张大哥,我……我来帮忙卸货……”
  卸货?果然是到了目的地了。她的下场会是“一个丫头能搬得动这些酒桶吗?”男人笑道:“你去帮忙别的吧。”
  “可是……”
  再可是,只怕她被发现了,那叫余沧元的庄主一定知道小翠脱不了干系,到头来,说不定会被强送回救命恩人身边啊, 她可不要再回去那种地方啊,快走,快走吧,小翠你可别笨得留下来啊!
  “小翠,天气都有点冷了,你怎麽满头大汗?”
  “啊!”小翠惊跳一下,旋身脱口:“凤小姐……”
  “嘘,叫龙少爷。你是怎麽啦?这种粗重的活儿让男人去做就好了……”凤鸣祥心细如发,注意到她过度的慌张,微眯眼,沉声问道:“里头有什麽不该在的东西吗?”
  “没……没有……”
  显然小翠的惊惶失措将在远处打点的余沧元也吸引过来。只闻冷静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严厉的声音响起 “里头藏了东西?”
  没有人回应,只听见断断续续的泣声。
  马车里的她闻言,也好想哭了,这姓余的口气严厉到达二十岁的人都会被吓哭了,她不能再奢望他开慈善院养她了。
  “沧元,你把她给吓坏了,就算她私藏什麽东西在里头,也不是什麽可怕的东西,是不,小翠?”
  “谁知她在搞什麽花招。小张,把车门打开!”
  车门慢慢被打开,日光从木桶间的夹缝里钻进,她直觉地缩起身子,避开外头窥看的视线。
  “没什麽嘛!是咱们多心了。”凤呜祥随意地瞧了眼堆满车内的桶子,料想身家清白的小翠不会在马车里动什麽惊天动地的手脚,最多只是藏一些一个丫鬟不该有的玩意儿。
  余沧元显然不相信,上前先行卸下堆放在上头的木桶,她直觉地吓了一跳,将瘦小的身子更蜷缩在角落里。
  她在紧张什麽啊?
  反正迟早都会被发现的,迟早都要决定她的命运的……只是,她真的很不想被迫回那对老夫妇那儿啊!
  那叫余沧元的,一听就是不苟言笑之人,如果求他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他可能直接挖个坟,叫她这没用的人跳进去等死吧?
  将要知道她的未来了,心里害怕得要命,因为知道现实就是现实,而自己躲在这里制造的美丽幻想,绝不会实现。
  见一双手伸到自己面前的圆桶,正欲搬下时,她屏息了。
  “余庄主!”亲热有馀的声音响起。
  那双停在半空中的手再差一点点点就可以碰到她很久没洗过的脸了。
  “陈老板?”余沧元微笑道,低声对凤鸣祥解释:“他就是负责这一带酒厂的头儿,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
  趁著余沧元的视线落在凤鸣祥身上时,马车里,她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瞧见这些日子来载她的大庄主。
  果然好严厉的长相啊,虽然在微笑,但显得拒人於千里之外,跟她梦中那男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啊,梦中那男人始终站在阴影之下,她根本瞧不清他的脸,怎会知道这大庄主的脸并非梦中那男人?
  心中隐隐再有感,只要让她看见了那张脸,她会想起过去的一切只是,想起过去好吗?让她遇见那个人的价值足够跟知道过去的痛苦划上等号吗?
  这念头极快地闪过,又听余沧元笑道: “陈老板,让您老出来接咱们这些後生晚辈,真是教咱们受宠若惊!”
  “哪儿的话,余庄主才当上天水庄的新任庄主没多少个日子,可能力一点也不弱於那原来因急病去世的老庄主,所以才会让当总管的您继承一切啊。”
  那口气有些带刺,余沧元也不打算跟这种人浪费自己的情绪,只皮笑肉不笑地转向小张: “你跟小翠先去前辆马车,将要送给陈老板的礼物拿出来,小心别碰撞到,那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