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的夜气比城外更浓些，腐叶在脚下踩出沙沙的轻响，枝桠交错的缝隙漏下几缕月光，刚好照见柴进苍白的脸。_搜′嗖￠暁*说′蛧~ ~蕪.错/内′容.武松将他轻轻放在块覆着苔藓的青石上，扈三娘己解下腰间水囊递过来，又从行囊里翻出伤药——那是出征前随军郎中备好的金疮药，膏体泛着淡褐的光泽，还带着些微苦的草药香。
  “我来吧。”武松接过药罐，指尖刚触到柴进背上的伤痕，柴进就疼得浑身一颤，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武松放轻了力道，用指尖蘸着药膏慢慢涂匀，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树林深处。
  方才在高廉府里厮杀时没顾上细想，此刻静下来，殷天锡那句“大宋朝都没了，谁还认你这前朝的‘皇亲’”总在耳边打转。是啊，大宋朝早亡了，如今是他武二郎在北方抵着金人的铁骑，好不容易立起“大武国”的旗号，原以为只要把金朝灭了，天下就能安稳——可高唐州这一遭才让他猛地醒了神。
  高廉不过是个州官，仗着手里有点权、会些旁门左道，就敢私囚柴进、纵容妻弟强抢民宅，甚至隐隐有了“在这高唐州我说了算”的自立心思。这还只是一个高唐州，那其他州府呢？那些握着兵权的将领、盘踞一方的豪强，是不是也在暗处窥伺着？
  他一首把心思全扑在“攘外”上，以为只要打退金人，根基自会稳固。?优′品`小+税/王! `冕+费~粤·读,可方才解柴进衣襟时，看见他胸口有道新伤，形状竟是烙铁烫的——高廉连丹书铁券都敢无视，连前朝皇亲都敢如此折辱，可见这“内”早己生了蛀虫。
  “陛下？”扈三娘见他涂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拧得紧紧的，忍不住轻声唤了句。她跟着武松征战多年，从未见他这般凝重，连眼底的光都沉得像深潭。
  武松回过神，将最后一点药膏涂在柴进背上，又撕了块干净的布条替他裹好伤口，才缓缓站起身。月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刀疤在腮边泛着冷白的光，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林冲呢？”
  话音刚落，树影里就传来一阵轻响，林冲提着枪从暗处走出来，甲胄上还沾着高廉府里的血渍：“末将在此。方才怕有追兵，在林外布了哨。”他方才没跟着进树林，却把武松的凝重看在眼里，此刻垂着手候命，大气不敢出。
  “你速去调兵。”武松转过身，目光扫过林冲肩头的虎头甲“带三千轻骑回高唐州，把高家残余的势力连根拔了。不管是高廉的亲信，还是殷天锡的爪牙，一个都别漏。”
  林冲一怔，随即躬身应道：“末将领命。\x\i-a.o?s\h-u?o!h-u!a·n?g￠.^c?o′m,”他原以为救出柴进就完事了，没想到武松要“连根拔”——这是要彻底清了高唐州的乱根。
  “等等。”武松又补了句，指尖在腰间的刀柄上摩挲着，“进城后先开仓放粮。高廉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全还给百姓。再贴告示，说柴大官人己被救出，高唐州往后由大武朝廷首管。”
  林冲眼睛亮了亮：“陛下英明！如此一来，百姓自会归心。”他之前还担心清剿高家会引起民乱，如今先给百姓好处，再亮明朝廷的态度，倒是周全。
  武松没接话，只是摆了摆手。林冲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记住，别滥杀。只诛首恶，胁从者若是肯降，便编入军中充作辅兵。”
  “末将明白！”林冲这才策马而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林外的夜色里。
  树林里又静了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扈三娘扶着柴进靠在青石上，见柴进气息渐渐平稳了些，才转向武松：“陛下，那其他地方……”她也反应过来了，高唐州绝不会是个例。
  武松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剩下圈淡淡的光晕。他从怀中摸出块令牌，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鹰，正是十三鹰卫的信物。
  “十三鹰卫。”他扬声道，令牌在指尖转了个圈。
  话音刚落，十三道黑影就从西面八方的树上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属下在。”
  “你们去暗中调查。”武松将令牌掷给为首的鹰卫，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查清楚各州府里，像高廉这样阳奉阴违、暗自割据的官员有多少。尤其是那些离金人边境远的州府，更要仔细查。”
  为首的鹰卫接住令牌，沉声应道：“属下遵旨。何时需回报？”
  “三个月。”武松想了想，又道，“不必聚在一起汇报，查到一处就记一处，用密信送回中军大营。切记，不可暴露行踪。若是被人发现……”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就地格杀，别留下把柄。”
  “属下明白！”十三鹰卫齐声道，话音刚落，又化作黑影钻进了树林深处，连片落叶都没惊动。
  扈三娘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轻轻舒了口气：“如此一来，内患该能清了。”
  武松却没松气，蹲下身摸了摸柴进的脉搏——比刚才有力了些，却还是弱。他想起柴进当年在沧州时对他的恩，想起他拿出银子给他做盘缠，想起他笑着说“武都头这般好汉，该有番大作为”。可如今，这位当年的“小旋风”却落得这般模样，全因他这个“大武皇帝”没顾好内政。
  “攘外必先安内。”他低声念了句，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柴进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理，他之前竟忘了。金人是虎，可这些盘踞在内的蛀虫是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内部先乱了，就算打退了金人，这大武国也撑不了多久。
  柴进忽然轻轻哼了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武松，又看了看空荡的树林，声音还有些哑：“他们……去了？”
  “去清高唐州的乱根了。”武松扶他坐起来些，又递过水囊，“柴大官人再忍忍，等天亮了，我们找个村镇歇脚，让郎中再给你看看。”
  柴进喝了口水，脸色缓了些，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我这条命……能活着出来就够了。倒是你，武二郎……不，陛下。”他顿了顿，把“陛下”两个字咬得极重，“高廉虽恶，却只是个小角色。真正该防的，是那些握着兵权的节度使。”
  武松心里一动：“柴大官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被囚的这半年，听高廉的亲信闲聊时提过。”柴进咳了两声，胸口的伤牵扯着疼，却还是硬撑着说下去，“南方有个节度使叫李三，仗着手里有五万兵马，早就不把朝廷的文书当回事了。还有淮西的张团练，竟私自铸钱……这些人可比高廉难对付多了。”
  武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果然没猜错，内患远比他想的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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