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在一处僻静的水湾停下时，日头正斜斜挂在桅杆顶上。~萝′拉￠暁-税′ ?更?欣￠醉+哙^岸边芦苇荡里栖着成群白鹭，见有船来，扑棱棱飞起一片，倒惊起了水中的鱼，翻出细碎的银鳞。护卫们刚搭好跳板，就见旁边几艘民船上的渔民正围坐在一起，手里捏着粗瓷碗，就着咸鱼干喝米酒，嗓门大得能传到这边来。
  “要说这泉州府地界，近来最响的名号，还得是‘一支花’！”一个络腮胡渔民咂了口酒，碗沿在糙脸上蹭出红印，“前儿个听说没？张大户家的恶仆又去抢渔户的女儿，刚把人拖到巷子里，就被一支花截了个正着！”
  “怎么截的？”旁边个年轻后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渔网。
  “嘿，那场面！”络腮胡一拍大腿，酒洒了半碗也不顾，“据说那恶仆正扬着鞭子骂咧咧，头顶忽的飞下条红影，跟朵花似的落在他跟前。一支花没说话，先劈手夺了鞭子，反手就缠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勒，那恶仆的骨头咯吱响，当场就跪了！”
  武松刚走到船舷边，听到这话不由停下脚步。扈三娘正弯腰帮他拂去衣摆上的水痕，轻声问：“一支花？这名号倒别致。”
  “可不是别致嘛！”另一个老渔民接了话，他脸上刻着海风刮出的深纹，手里转着个磨得发亮的鱼鳔，“那姑娘总穿件红衫子，来去跟阵风似的，没人知她住哪，只知她专管官府不管的闲事。!q_i_x′i^a.o-s!h~u\o`..c,o￠m+上月盐商勾结官差，把盐价抬了三倍，百姓们买不到平价盐，眼瞅着要断了活路，是她夜里摸进盐商的仓库，把盐全搬到了码头，插了面红绸子，让穷人随便拿。”
  “官府就不管？”郭青阳忍不住插了句嘴，他总觉得这些江湖传闻里，藏着些不安分的苗头。
  老渔民哼了声：“管？那盐商的小舅子就是泉州通判！官府衙役见了张家的人，比见了亲爹还恭敬。倒是一支花，临走时在盐商大门上留了行字——‘剥民脂者，刀下不留’，那通判见了，愣是让衙役们装作没看见。”
  武松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忽然笑了：“倒是像当年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的路数。”他转头对扈三娘道，“听起来是个有血性的女子。”
  正说着，那年轻后生忽然压低声音：“你们说，一支花会不会是……当年梁山好汉的后人？听说她用的那把短刀，刀柄上刻着朵桃花，跟扈三娘娘娘的兵器有几分像呢！”
  扈三娘手微微一顿，指尖缠着的丝线打了个结。她想起当年在扈家庄，自己初学武艺时，父亲特意让人在刀鞘上嵌了桃花纹，说女子用兵刃，也该有几分柔肠。\x·q?i+s,h￠e*n￠.?c_o′m￠
  “休要胡言！”老渔民瞪了后生一眼，“扈娘娘是当今陛下的枕边人，怎好跟草莽女子混为一谈？只是这一支花，确是帮了咱们不少忙。前阵子海上来了伙倭寇，抢了三条渔船，杀了两个老渔翁，也是她带着几个后生，驾着小舢板追了半夜，愣是从倭寇手里夺回了船，还斩了为首的浪人，把人头挂在海口的灯塔上！”
  “那倭寇可有火器？”武松忽然问道。他想起泉州港那些海船上的旧炮，眉头微微蹙起。
  络腮胡渔民愣了下，点头道：“有！听说扛着能喷火的铁管子，响起来跟炸雷似的。可一支花不怕，她让后生们把渔船上的鱼油泼在水面，等倭寇的船靠近了，一箭射过去点燃，火顺着油面烧过去，那些铁管子没来得及放，就炸了！”
  武松眸色沉了沉。火器的厉害，他比谁都清楚。倭寇既有火铳，说不定还藏着更大的炮，若是勾结了海盗，泉州的海路迟早要出事。他正想再问，却见那年轻后生忽然朝岸边使了个眼色，渔民们瞬间闭了嘴，纷纷低头喝酒，刚才热络的气氛僵得像块冰。
  顺着后生的目光望去，只见芦苇荡那头摇来艘小快船，船头立着个穿青布衫的汉子，腰间佩着刀，看服饰是泉州府的巡捕。那巡捕扫了几艘民船一眼，嗓门粗声粗气：“刚才谁说一支花？官府正查这妖女的踪迹，谁再敢散播谣言，抓去大牢里蹲三个月！”
  渔民们个个噤若寒蝉，络腮胡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却终究没敢作声。巡捕见没人应声，又骂骂咧咧几句，调转船头往泉州港去了。
  “呸！什么东西！”等巡捕走远，年轻后生狠狠啐了口，“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帮百姓抓倭寇，倒盯着护着咱们的一枝花！我看那通判是怕自己跟盐商勾结的事被捅出去，想灭口呢！”
  老渔民叹了口气，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世道就是这样。当年二龙山好汉替天行道，还不是被官府骂作贼寇？只是不知这一支花，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武松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船舱。扈三娘跟进来时，见他正对着海图出神，手指在泉州港的位置重重一点。“陛下想插手管这事？”她拿起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
  “不是插手，是该管。”武松抬头，目光里带着当年在狮子楼斗西门庆的锐光，“百姓嘴里的侠女，到了官府笔下就成了妖女，这跟当年自己被骂作贼寇有什么两样？”他想起刚才渔民说的桃花短刀，忽然问，“你当年的陪嫁里，是不是有把嵌宝石的短刀，后来送给你表妹了？”
  扈三娘一怔：“陛下怎么忘了？那年征讨方腊，表妹随我父兄守扈家庄，城破时为了护着族里的女子，战死了。那刀……怕是早落在乱兵手里了。”
  “或许没丢。”武松站起身，走到舱门口，望着远处泉州港的烟影，“去泉州后，先不忙见知府。你让人悄悄查访，看看这一支花常在哪处现身，再问问那通判，除了勾结盐商，是不是还跟倭寇有往来。”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抹冷笑，“当年在二龙山，我就信一句话——路见不平，就得拔刀。如今当了皇帝，也不能让百姓觉得，这世道还得靠侠女才能活下去。”
  入夜后，水湾里飘起薄雾。护卫们打了几条鲜鱼，在船头支起铁锅煮汤，香气混着水汽漫开来。忽然听得旁边民船上传来轻轻的哼唱，是支江南小调，调子婉转，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苍凉。
  武松掀帘望去，只见那年轻后生正坐在船尾，手里拿着支短笛，笛孔上还缠着圈红绸。月光落在他脸上，倒显出几分女子般的清秀。扈三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轻声道：“那笛子上的红绸，绣着半朵桃花。”
  笛声忽断，后生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朝龙舟望来。西目相对的刹那，他慌忙低下头，将笛子塞进怀里，转身钻进了船舱。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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