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顾亦    更新:2021-11-29 07:15
  谁知道一说起来这嘴里乱跑马……”
  贺芳梅苦笑:
  “我怎么回去?我妈家我弟弟和兄弟媳妇还有我妹妹,加上孩子七八口子挤在两室一厅里,我再回去凑热闹,当大姐的,怎么好意思!”
  “你就是要强惯了!其实,我已经搬回家一半了,你姐夫要是值夜班我就回家,我才不管呢!也是七八口子挤在一起!有啥办法?活命要紧哪!”
  到后来,李姐悄悄把贺芳梅拉到一边,咬着耳朵说:
  “猜猜!快猜猜!昨天我给你说的好事是啥好事?”
  贺芳梅想了半天摇摇头:
  “我还能有啥好事?”
  李姐咬着她的耳朵说:
  “你姐夫单位有个交通巡警离婚了!都离了快一年了,要不是昨天他上我家来喝酒,我还真不知道呢!”
  贺芳梅扑哧笑起来,人家离婚和她有什么关系?
  “年岁比你大一点,今年三十六了,别看岁数大,人可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就是脾气有时候大点儿。”
  看看贺芳梅不说话,李姐又点点她:
  “你今年二十几了?”
  “我?”贺芳梅一愣,“我今年二十八。”
  “这么年轻这么水灵,一个人过日子不是糟蹋了吗?你猜他们为什么离婚?”
  看她没有反应,李姐又说:
  “因为男人经常节假日值班、值夜班,女方害怕孤独,两口子总吵架,吵来吵去吵离了婚。你说这交通巡警能不值班吗?你姐夫就经常值班,要是该离我不得跟他离几回了!”
  “值班又有什么?”
  “有门儿!你要这么说话,就是你们有缘分。见一见?成不成没关系,先见见面开开眼。”
  “我们?素不相识的……”
  “那有什么!成不成没关系,约在一起吃顿饭呗,我请客!先找找感觉,培养培养感情,然后再谈婚论嫁。”
  贺芳梅慌忙摆手:
  “不急不急!想想再说!”
  “那也好,明天我听你回话,现在他得等着咱们先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过这个店了,这年头,好男人不多,优秀男人更不多,知道爱你疼你的男人更是不多,等他落到别个女人手里你可别后悔!”
  故事:人生苦短青春更短
  初中毕业以后呆了两年没事干,正赶上征兵,妈妈和他都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快报名!从报名到体检妈妈都陪着他,不过都是站得远远的。
  先是政审,后是体检,谢天谢地,他全都合格!绿军装穿上了,绿背包背上了,大红花戴上了,妈妈的眼泪笑出了,儿子长大成人了!只要进了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就是三五年复员回来,人也会大有长进大有出息。晚上妈妈和爸爸都喝醉了,醉了还在傻笑,笑他们的宝贝儿子终于时来运转。
  新兵营里过了二十来天,整天忙于训练和学习,忙得他忘掉了学校的日子,忘掉了学校里的不痛快,忘掉了那几个欺负他的同学(现在他们算什么?等我有探亲假的,一定穿着军装回学校里去走走!)
  崭新的军营生活,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
  开始分配新兵下老兵连,好多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去向。
  指导员找他谈话时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手搓着军装的衣角,只要下到连队他就会戴上红领章红帽徽,成为真正的解放军战士,那时他一定要好好照一张相给妈妈寄回去,让全家都高兴高兴,也让街坊邻居们开开眼。
  指导员看他许久却不说话。
  他笑了,笑得很不自然,指导员不说话是不是想让自己去喂猪呀?他听别的新兵讲过,干啥都行就是不能去喂猪。
  “怎么跟你说呢?你得哪来哪去,还得回老家。”
  指导员真逗!我坐火车跑出来这么老远,要去的老兵连就在自己家门口?不会吧?他笑了看着指导员,毕恭毕敬地站好,老实等着结果。
  “好像是,有人给部队写信,揭发你家的什么问题,对你重新政审,结果不合格……”
  指导员肯定还讲了许多安慰鼓励他的话,都听不见,因为他的耳朵已经被一声巨响震聋了,他心里只能听见让他感到屈辱和难堪的起哄声嘲笑声,那强有力的哄笑声嘲笑声让他感到透心凉。大白天掉回到小时候的噩梦里,从天上往地上掉,掉哇掉哇,掉得人揪心的难受。
  他给指导员跪下了,流泪请求他高抬贵手救他一次,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指导员。
  政治是神圣的,是至高无上的,政治不纯当然不能留在为政治服务的大学校里。
  新兵连没敢让他一个人回家,特意派了两名老兵把他护送回来交到市里武装部。
  晚上老公母俩又都喝醉了,醉了还在傻笑,笑他们的傻儿子总是倒霉。
  天无绝人之路,后来赶上招工,妈妈咬着牙去找人送了礼,他被招进半导体电子管厂。轮到他当上工人,工人阶级早已经不再领导一切,只能在厂长领导下自己养活自己,好在工资虽少还可以过日子。
  进厂没有几天他拜了一位师傅,师傅带他几个月后说:
  “这孩子长得又瘦又小,不言声不言语,老实得像个小丫头似的!”
  不几天工人们都叫他丫头。
  厂长在文化大革命中阅历丰富富有斗争经验,那天听了生产科长保卫科长的汇报,桌子一拍说:
  “你们真是无能!连个小偷小摸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当什么科长?”
  两个科长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吭声。现在革委会没有了,是厂长一个人说了算,他说谁是科长谁就是,他说谁不行谁就得靠边站。
  厂长指着保卫科长的鼻子说:
  “从今天下班开始,撤下大门口的门卫,不再搜身检查,让他们随便走!”
  保卫科长心想你厂长这是在挖苦我:
  “厂长您放心,从今天开始,天天晚上下班时间,我带着门卫搜身检查,我们一定加大检查的力度,保证……”
  厂长一拍桌子:
  “你木头脑袋?你听不懂我的话?我叫你撤,全都撤!放手不管!你明白吗?”
  保卫科长彻底蒙了,不敢说明白也不敢说不明白。
  晚上下班的工人排在门口,虽然大门洞开,但是没有人敢走。后来,收发室的人不得不打电话请示保卫科长,科长让请示厂办,厂办让请示厂长,厂长说:
  “还请示他妈哪个混蛋?放人!随便走!”
  收发室的人就告诉大家说:
  “厂长亲口说的,还请示他妈哪个混蛋?放人!随便走!”
  工人们喊叫着厂长万岁,几分钟走得一个不剩。
  星期六下午五点钟厂长把所有科长、科室干部通通召集起来,五点半下班的时候,所有的干部除去深入到各个车间把住大门外,其余人等全都堵在等待下班的工人身后,保卫科长带着几个保卫干事逐个搜身检查下班的工人。
  工厂大门紧紧关闭着。
  已经有几个不干净的男女被当场抓住。
  挤在人群里的丫头忽然扭头走出人群,马上有干部拦住他:
  “你要干啥?”
  “我憋不住,厕所。”
  他捂着肚子说。
  看看没人拦他,匆匆跑去厕所。
  那个年代工厂的厕所没有现在的便池和冲水设备,不过是贴一面墙砌个水泥槽子解小便,靠另一面墙在地下挖几个坑,上面盖着有洞口的水泥板,每个洞口就是一个蹲位,蹲位之间只有半人高的矮墙,反正来解手的全是男同志,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也就用不着还安装什么门。这在当时可是很不错的厕所了,因为有的小工厂连这样的厕所都没有呢,要上厕所还得翻过墙头去别家大工厂,瞅着没人看见的时候钻到人家的厕所里占个便宜。这样的厕所用现在的新词说是全开放的,不是全封闭的,所以它最大的特点是巨臭巨骚。
  丫头进了厕所,回头看看身后没有人跟进来,忙从自己真正的军用挎包里掏出饭盒,低了头打开饭盒盖向蹲位里走,不想却撞到人身上,等他抬起头来看时,手一哆嗦,饭盒子一下掉到地上,满盒子的电子二极管撒了一地。
  站在他面前的是高高大大的厂长。
  厂长笑了,拍拍他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会来。快捡起来吧。”
  丫头马上蹲下去,哆嗦了手去捡。
  他被厂长领到俱乐部里,他看见工人们都回到了俱乐部。
  厂长坐到主席台上,喝了一口热茶说:
  “你们想跟我玩儿邪的道行还不够!文化大革命我啥没见过啥没干过?你们是工人,工人是什么人?就是做工的人!你不老老实实做工你能干什么?从今以后,在我手下,是龙你给我蜷着,是蛇你给我盘着,好好干你的活!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说着,厂长站起来大手一挥:
  丫头被两名民兵押着,胸前挂着三合板的牌子,上面写着“我不要脸只要电子管”,两手捧着饭盒,饭盒里装满二极管。
  会场里有看得笑的,有绷着脸不说话的,更多的倒是毫无表情。
  丫头被押着在会场里游走,边走边念叨:
  “我不要脸,只要电子管,我不要脸,只要电子管……”
  丫头被游斗一圈,厂长说:
  “我郑重严肃宣布!就地送劳动教养两年!”
  民兵立地给他带上手铐,押出会场。
  两年劳动教养他学到了许多东西,最重要的两条是学会了白天对管教、对社会的绝对服从,黑夜里对自己肉体和心理的张扬、宣泄——在大汗淋漓中在气喘吁吁中的手淫让他迷恋不已,有些日子里他甚至盼望白天能早些结束,漫漫黑夜能快些到来,因为只有在没人看管他的黑夜里他在木板床上才是不受任何约束的,才是自我满足的,才是陶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