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顾亦    更新:2021-11-29 07:15
  无聊的电视剧看够了,已经后半夜,她连连打几个哈欠,简单洗了几把脸。电视上说看完电视不洗脸容易让电视把脸搞黑搞坏搞老的,因为人脸就像电视一样,会吸附许多脏东西坏东西有毒的东西,所以她每晚看完电视都要洗脸,再把晚霜涂到脸上。
  奇怪的是小程子来了,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她对小程子真是很无奈,有些烦他,还有些离不开他,再说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能够取代他。
  小程子是她的私人司机。
  她渴了想喝水的时候,他马上能把可乐递到她手里;她饿了想吃饭的时候,他已经给她点好她喜欢的饭菜;甚至有的时候她不想参加某某人的饭局,他会恰到好处地给她找出一个借口,说某局长的饭局,姚总你昨天已经答应好人家了。她喜欢公司里的哪个人他就与哪个人走得近乎,她烦哪个人他就能去踹他两脚,有时候哪个人得罪了他,他也能用她的名义收拾他一顿。他还兼着公司办公室主任,管着两个他招聘来的女文员,与她们打得火热,她去外地的时候,他在公司里开车接送他的两位女部下,甚至在夜里和她们出去开房间,反正票子都由公司里报销。他每个月汽油钱和修车费用的票子都是大把大把的,但是会计不敢不给他报,会计也是他招聘来的。这些个事情她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她只知道有人公开叫他二老总,还有人背后竟然叫他二爷,气得她马上找个借口,把那个乌鸦嘴给开除了。
  可是,他太能揣摸透她的心事也让她心烦,有时她甚至想他会不会也知道我心里好想要那个——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了。更让她烦的是,小程子身上太缺少男人气,说出话来都女声女气的让她感到肉麻,尤其是他想讨好她的时候,说出的话来更让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小程子今天穿得格外干净时尚,嬉皮笑脸地站在她面前不说话,越发让她觉得奇怪。
  没想到他突然扑到自己身上来,把自己摁倒在床上,扒下自己的外衣,正向自己下面伸手。这怎么可以?我没要你你就敢自己动手?日后你算是我的手下还是我的男人?
  你疯了?她大声喊叫,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他。不料,这个畜生恼羞成怒,伸出双手来拤自己的脖子,对自己下起死手。
  她分不清眼前沉沉的黑暗是噩梦还是现实,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黑暗的压迫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恐惧、脆弱和无助。
  脖子已经被两只手拤得上不来气,她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听见他念叨着什么,后来还闻到他满嘴的膻味和蒜臭味。她像一条被扔上陆地的鱼,用尽全身力气本能地胡乱挣扎。
  他用他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但她并不觉得他有多重。
  终于听清他嘟囔的是“我拤死你我拤死你!”听得她一时心头火起,你要拤死我?凭什么?我还要拤死你呢!她用两手拼命去推他的身子,推不动,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脚呢!马上曲起右膝用尽全身力气朝他下面踹过去,只听得他哎呀一声叫唤滚到地下,爬进客厅。
  她慌忙跳下床,看到他在客厅里两手捂住小肚子哀号。
  她四处看着,想找件什么东西拿在手里。
  客厅里开着脚灯,并不很亮,毕竟她从黑暗的卧室里出来,现在这点儿光亮就足以让她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一手捂住肚子,一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来,看见他手里白光一闪,她连忙后退几步。
  那人戴着黑色的头套,好瘆人,猫着腰,端起架子准备进攻。
  忽然她两腿发软,他的眼睛怎么冒着血红?那血红在黑暗里刀子一样捅到她心里。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趔趔趄趄退到墙边,随手在身后的书架上摸索到两块石头(那是她去外地旅游时花高价买回来的纪念品,想不到现在终于派上用场),正要对着他打过去,突然想到,自己这两下子很难打中他,还不如就这么拿在手里吓唬他,恐怕比打出去还能叫他害怕。果然看见他一动不动盯着她手里喘粗气,像是嗓子里有痰。
  她冷静下来想想,这种鸡鸣狗盗之徒未必会有多高智商,还是得智取。
  她一点点挪到电话跟前,突然开亮厅里的照明大灯,立时心里一亮,勇气倍增。
  没有黑暗的掩护,突然暴露在光亮之中,他眼睛里的血红顿时消失,狗一样哆嗦成一团。
  “入室抢劫,判你死刑!我报警!”
  她尖声喊。
  他身子一抖,伸手遮住眼睛,迟疑一会儿,结结巴巴说:
  “别,别,你,你,放我走,我,我不杀你……”
  说着,也不管她反映如何,径自往房门口偎蹭过去。
  他两眼在头套里盯住她,一只手举着刀,另一只手去开锁,怎么也打不开她家的防盗门。
  “你,帮我,我,不杀你。我楼下,哥们儿有……”
  他终于放弃自己开门的打算,身子不停地扭动着。
  她看出来,现在头套里的小眼睛没有血红没有凶狠,只有恐慌只有乞求。他长得又瘦又小,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旧西服,猫着腰神经质地扭动着身子,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她甚至有些可怜起他来。
  她心里终于有数了,对他吼道:
  “躲开!”
  他浑身一哆嗦,马上朝一边退去,轻轻地嘟囔道:
  “躲就躲呗,干吗,发火,吓我……”
  看他已经离开房门远远的,她才慢慢过去打开门锁,但是眼睛一刻也没敢离开他,然后又回到他的对面,看着他。
  他一点一点向门口挪动:
  “放我走,我没事……”
  他拿刀的手在抖动,很厉害。她知道此刻自己再不能逼他,不然他也许会狗急跳墙的,只要他能够自己走掉,我就算是烧了高香,我就是大吉大利了!
  他走一步,停一停,看看她的反应。
  “你走吧,我不会动你。”
  她终于忍不住告诉他。
  他到了门口,一只脚跨过门槛,另一只脚也迈过了门槛,可是,他又突然转过身来。
  她被惊吓得缩紧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他两脚一并,立正站好,举起右手,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个举手礼:
  “够哥们儿意思够哥们儿意思!谢谢谢谢!”
  他弯腰双手把刀子轻轻放在门槛里面,后来她才看清那是她家的水果刀。
  她一时哭笑不得。
  听清他下楼的跑步声,她长出一口气,泪水夺眶而出,慌忙锁好门,按住自己的胸口瘫倒在沙发上,心里跳得再也动弹不得,脑门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流下来。可是听着听着,他怎么只跑了两层就没动静了呢?他怎么不往下跑了呢?
  他吓得那个熊样子,本想这件事就算了,可是,突然想到一个让她再次恐惧的问题:既然他打不开防盗门,那他是怎么进到屋里的呢?他是从哪里进来的呢?再说,他怎么只跑了两层就没动静了?他能不能还在楼里藏着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后怕起来,敢不报警吗?
  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电灯,像过大年一样通明锃亮。她本来害怕黑暗,偏偏又在黑暗里遭遇了死亡袭击,发誓从今后再也不闭灯睡觉,现在想一想那黑暗都会从头凉到脚。
  她脱掉睡衣,穿好外衣,去到卫生间里细细收拾一番,当然,妆是不能再化了,不然向警察怎么说?
  110接警不过十多分钟,警笛声就响到她家楼下。
  经过刑警的再三仔细询问,她回忆起来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夜里零点以后,自己醒过来时他正在用两手拤自己的脖子,实际上自己是被他拤醒的。好在他赤手空拳,如果他手里拿着什么工具打自己脑袋恐怕早完了。他长得又瘦又小,小脑袋不大,戴着黑色头套,露着两只小眼睛,个子还没有我高,我是1.66米,他比我能矮一头,顶多也就1.60米左右吧。他穿着旧西服好像是黑色的,或者是深蓝色的,能有七八成新?倒是洗得挺干净的。
  对啦,他两只手不大,戴着白手套,好像是那种尼龙的白手套,银白色的吧?裤子好像就是一般的黑裤子。
  她想告诉警察,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是血红的,可是,她要是警察也会认为自己是被他吓糊涂了。
  姚玉兰去到房门边上,指着地上的一只白手套说,这是他开不开门被门锁挂住的手套。我奇怪,我怎么也没想明白,他不会开防盗门,急得手都哆嗦了,求我给他打开的,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他到底从哪里进来的呢?她又指着地上的水果刀说,看来他拤我之前,还在客厅里待过,这是我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让他给揣进了兜里。
  他穿的什么鞋?
  好像是胶鞋,对,胶鞋!他在门旁求我给他开门,总是不停地原地踏步,挺紧张的,他还说,报警你敢!楼下有我两个铁哥们儿,我喊一声就能上来给你废了!他肯定是我们当地人,说话是当地口音。
  这次110接警记录写道:
  2003年6月15日(星期日)凌晨1:00接报:古井区幸福里12号楼3门605室居民姚玉兰称零时左右其家闯入一可疑男子,物品没有丢失人员没有伤害。
  该男人身高1.60米左右,体瘦,带黑色头套、白色手套,西服蓝色或黑色,黑裤子、军用胶鞋,手持受害人家里的不锈钢水果刀。现场遗下白手套一只。
  第二天,古井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又来人作了现场勘查笔录:
  勘查时间:2003年6月15日(星期日)13:00
  勘查单位:古井区刑侦大队
  勘查人:王立国、李忠信
  现场位于古井区幸福里12号楼3门605室,单元门锁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