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日]赤川次郎    更新:2021-11-29 06:55
  夕里子搔搔头。“对不起,睡到这个时候。”
  “没关系。昨晚太晚到了。”
  可是……
  独自在木桌子就坐时,夕里子不禁再次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也许是学校放假了,心情放松的关系,然而……
  “怎么垂头丧气的?”国友进来了。
  “没有哇。如此美好的地方,加上雪景——怎会垂头丧气?”
  夕里子也想强迫自己振作些。
  “是吗?”
  “是啊!”
  夕里子看看国友,然后笑一笑。
  石垣园子把旱餐兼午餐端来后,夕里子起初有点顾忌,然后随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因为她也相当饿了。
  “可别吃胀了。”国友见状,笑眯眯地说。
  “嗯……”夕里子把咖啡一饭而尽。“啊,美味之极!”
  “要不要出去走走?很舒服哦。”
  “也好。不过,先要收拾这些才行。”
  夕里把碟子重叠起来〔其实不多),正要端进厨房时,园子立刻出现,把碟子接过去说。
  “呃,不必劳驾了。这是我的工作。”
  “可是一—”
  “算了,请慢慢来。”
  她的笑脸带着某种令人觉得受宠爱的亲切感……
  “好耀眼。”
  出到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夕里子不由眯起眼睛。
  甚至眼睛有点刺痛。
  “来,我有太阳镜。”
  戴上国友借来的太阳镜时,夕里子总算松一口气。
  晴空仿如冻结的大海表面,呈现深不可测的颜色。
  白雪反照晴空的光芒,就如本身在发光一样。
  “哗!”
  夕里子踏入雪堆中,竟被埋到膝盖部位,吓得怪叫。当然在这一带,雪堆成这个高度并不怎样出奇。
  “好久没在踩不到地的雪中漫步了。”夕里子说。
  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空气虽冷,但是阳光强烈而温暖。
  “悠闲一点果然是好。”国友说。
  “好美的景致啊!”
  像夕里子这般年纪的女孩,通常不会坦率地表现自己的感情。她们认为用“哇”来表现惊奇或感叹不是太“够格”,顶多只是耸耸肩,作出了解的“正经”反应。
  不过,好东西毕竟是好的,美丽的东西也自然会吸引人的。
  到了这个地方,夕里子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了。
  “原来我们上到这种地方来了。”国友摇摇头。“昨晚走的是夜道,完全没留意到周围的情况。”
  这个山庄位于山腰。上山的道路很窄,连护栏也没有,不过用柏油铺了路,所以昨晚国友可以轻松自如地开车上来。
  “昨晚我们上山的路,穿过整个山腰?”
  “对呀!那一边好像是悬崖。”
  “相当险峻哪!”夕里子战战兢兢地眺望下面。“如果跌下去就性命不保了。”
  那是将近五十米高的悬崖绝璧。没有栅栏或绳子防止接近,夕里子觉得危险。
  “别太靠近那边,太危险啦。”
  国友捉住夕里了的手臂拉她回来。
  “没事的。”
  “雪不断堆在悬崖上面的突出部分。一旦崩落的话,我们会一起跌下去哦。”
  “你为我担心?”
  “当然。”
  “纵然我不是绫子姐姐?”
  “喂——”
  “开玩笑的。”夕里子笑了。然后不顾一切地吸入一大口冰冷寒彻的空气,大声叫道:“哗,舒服极啦!”
  “我也是,差点忘掉我是来自那个杀气腾腾的都会的事!”
  国友也眯起眼睛眺望远处重叠的山峦。如今那里也都被覆盖成为白皑皑的一片。
  “好像蒙布朗蛋糕一佯。”夕里子稚气地说。“不过,糟透了。”
  “什么事?”
  “珠美不用说,连姐姐也竟然比我早起!没有立足之地啦。”
  “太夸张了。”
  “真的。因为……”夕里子轻轻垂下眼帘。“自从妈妈死了以后,经常由我取代母职。每天一早起床,然后叫她们两个起来。煮饭、打扫、洗衣都是我,虽然她们也帮帮忙,但是我若不安排妥当的话,她们只会呆立一旁。所以我常常想……”
  “想什么?”
  “假如我死了,她们两个怎么办。”
  “喂喂——?”
  “只是假设罢了。”夕里子有点难为情地笑一笑。“说出这些话,很怪吧!”
  “没有的事。”国友搂住夕里子的肩膀。“你一个人承受一切,太多了。”
  “也许是的……”
  “放松一点的好。你不在,她们两个不是好好起床了么?对不对?”
  “嗯。”夕里子点点头。
  我知道。不过,老实说,夕里子觉得有点寂寞。
  如果没有我,她们什么也不能做!
  虽然不断有埋怨,但是不知何时,那个想法成为夕里子的精神支柱了。
  不要!夕里子皱皱眉。我才十八岁,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变成“老太婆”?
  “国友先生。”夕里子摘下太阳镜。“好耀眼,我想闭起眼睛。”
  “哦?”
  夕里子闭起双眸,稍微抬起脸庞。如果这祥还不了解她在求吻的话,这个男人未免太迟钝了些。
  国友迟疑了一阵,然后慢慢走向夕里子。
  夕里子感觉到国友用手臂把自己搂过去,然后压到他的胸瞠上。她的心脏砰砰跳,感觉到国友的热呼吸喷在脸上……
  就在这时—碰!
  “哗!”夕里子惊呼。
  一粒雪球不偏不倚地命中两人的“接触点”!
  “好冷啊!”
  “谁?”
  有雪跑进国友的嘴巴,他拼命甩头怒吼。
  “呃,对不起。”男孩的声音。
  夕里子回过头去。
  一名戴上毛线手套,穿蓝色运动外套的少年站在那里。
  “我不想打中你们的,真的哦!”少年说。
  面部的轮廓可爱极了。
  “你是——秀哉君?”夕里子问。
  “嘿。你是三姊妹中排行中间的夕里子吧!”
  “你知道了?”
  “我听说了。那位是国友先生吧!”
  “终于见面啦!”国友点点头。“一直没看见你,我正在想为什么。”
  “我有许多事情要忙嘛!”
  这孩子的说话方式出奇的老成。却是予人冰冷的印象。
  “秀哉。”园子走进雪中。
  “妈妈。”
  “你到哪儿去了?难得家庭老师来了。”园子很费劲地走过来。
  “哗,好厉害的雪!”珠美的声音。
  夕里子有点害羞,重新戴上太阳镜。
  “等一等嘛!我走不动了。”发出胆怯之声的当然是绫子了。
  “姐姐,不要紧吧!”夕里子溅起雪花奔上前去。
  “嗯。好累!”绫子气喘如牛。“太刺眼了,什么也看不见。”
  “埋怨多多。”
  夕里子为绫子戴上太阳镜。
  “我不是叫你留下来等我吗?”珠美舀起一堆雷来做雪球。
  “我没想到这么大雪嘛!”绫子作个深呼吸。“不过,好舒服啊!”
  “园子带着秀哉回来了。”
  “久等啦!他就是秀哉。”
  珠美轻松地“嗨”了一声,把雪球“砰”的扔向秀哉。
  秀哉用一双手灵巧的接住了。
  “咦。”绫子说,“你不是……”
  “我不是说过,改天再见吗?”秀哉微笑着说。
  “秀哉,你见过这位老师?”园子好奇地问。
  “也许只是感觉罢了。”
  说着,秀哉快步往山庄方向走去。
  “秀哉!必须好好打招呼——”园子追上去了。
  留下夕里子等人,带着奇妙的心情目送他们……
  “姐姐,你认识那个孩子?”夕里子问。
  “嘿,就是他。他叫我不要上橙色计程车。”
  “嘎?”夕里子瞪圆了眼。
  “那是怎样的故事?”
  夕里子把怎样捡回性命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不明其因的国友。
  “嗬?超能力?那孩子有那种长相哪。”国友说。
  “怎么说?”
  夕里子眯起眼睛,用手遮光,眺望雪地片刻。
  “走吧。”绫子迈步。“我是家庭教师,必须做事。”
  “对了!刚才闻到曲奇饼的香味。回去吃吧!”珠美轻盈地跑开了。
  “走吧!”国友说。
  “嘿。”夕里子往山庄的方向边走边说。“那孩子昨天怎会出现在东京?”
  “喔?”
  “没什么。”夕里子摇摇头。
  对。那孩子即使在东京也无所谓,可是园子对那件事却一句话也不提。这么说来,难道秀哉和他父亲在一起?
  “国友先生。”
  “什么事?”
  “你见过这里的男主人吗?”
  “还没有。”国友摇摇头。“听说他白天多数在睡觉,大概在做研究吧!”
  “嗬?他是学者?”
  “详情不清楚。据那位太太说,多半是的。”
  “是吗?”
  夕里子再说什么了。
  她还在意另一件事。可是——似乎太荒谬了……
  夕里子她们走过山庄的后面。玄关恰好在另一边。
  类似后院子的这个地方,如今被雪掩盖着,一片皑白。
  夕里子她们的脚印留在其上……
  走进建筑物之前,夕里子蓦的回头。
  “怎么啦?”国友问。
  “不,没什么—一”
  大家在进门处脱掉长靴,换上拖鞋。
  那个少年——秀哉的靴,当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