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作者:我本非我    更新:2021-11-29 06:55
  柯良寿一拜到底:“我和他自小相依,兄弟之情有如海深。此番见他身在贼营,定然不会任他一错再错。”
  我扶起柯良寿,笑道:“先不必想那么远,还不知他去了哪里呢。不过看来令弟武艺高强,定能全身而退。你先养好伤,我还要给你和傅羿将军庆功,你们两个可都是大越良将啊!”
  “多谢明相。”柯良寿行礼谢道。
  “呵呵,柯将军何必如此多礼,好好养好了身子,我还等着和将军喝酒呢。”我又和柯良寿客套了两句,出帐让他好好歇息。
  唉,骨肉相残,又何止柯良寿一家?
  此番成功保下了五泉山,我军也损失惨重。李彦宗的军力显然不止两万,光是与柯良寿在白塔山血战,以及围山的人数粗略估算就该过三万众。我中军一万八千人伤亡近半,这等战绩显然不是两万人占了地利就能做到的。此番获胜,真是险胜,且仅仅是因为我军能熬下去……
  我草草拟好了战报,就等着伤亡人数报上来,发回京师。那个李彦宗也不知道撤到了哪里,若是再回马一枪,我军也就危急了。一念及此,我连忙让探马营传出军令,大军再休整一日,明日退守蓝山镇。同时驰令后面的罗田营,速速赶来接应。
  可惜不知道王宝儿现在在哪里,否则不管那么多先把五泉山区围了,李彦宗也就逃不出去了。不过今日一战,李彦宗还会走鹰嘴岭么?
  我满腹心事地倒在榻上,等着困意来临。也不知道什么才闭上了眼睛,昏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居然睡过了头。听外面一切如常,该是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当初在高济行军,就是长古川跟在我身后那些日子,总是害怕一觉醒来已经做了倭兵的俘虏,虽然明知他们只是些娃娃兵。
  叫亲兵送了一杯水,清了清口,总算好过多了。昨夜没有解衣,甚至被子都是半夜冻醒了才盖上的,早上起来头有些晕。可千万别着凉,这里离金城还有很长段路呢。
  等我到了前帐几案前,人数的伤亡已经算出来了,压在我的签桶下面。我抽出仔细看了看,光是中军本阵的那半日冲杀就有四千人的伤亡!虽比我估算的少了许多,却还是太多啊。四千人的血,足以染红五泉山每寸土地了。当然,还要算上傅羿部的八千人。军报最后报上来的,傅羿部幸存者不过三百二十七人,连五百都不到。
  我强按悲痛,在传回京师的战报上填了伤亡人数,然后落印。想了半天,还是装在绑有红绸的竹筒里,报了大捷,紧接着便让人先护着受伤将领后撤。如此两条军令同时颁发,或多或少有些讽刺。
  在回到蓝山镇的路上,久久不见的阴松子终于又出现了。我哭笑不得,因为他真的和普通的江湖术士没什么不同。一件藏青的道袍上斜斜地有个太极,手里还提着“铁口直断,不灵免钱”的幡子。
  “明相,”他有些激动,“卑职已经察明了李彦宗囤粮之地!”
  我放下书,强忍激动,问道:“在哪儿?”
  “在和镇。”
  “和镇?那是哪里?”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而且只是个镇,也不该足够囤积大军粮草。
  “明相,和镇在平凉以南,只是个小镇,镇民不过千余人。地处荒滩,离水源又远,又无大道通达,是以在陇右都没多少人知道那个地方。卑职多方打探,总算凭着些许蛛丝马迹,找到了这个镇。李彦宗为了不让他人泄露军机,征了全镇人为民夫,盖了许多简易仓房存粮。”
  “那种地方,”我疑道,“大军粮草怎么运进运出?”
  “明相有所不知,约莫在六七十年前,和镇倒是临着一条河的,那是大河的支流,后来大河改道,那条河也就干了。那河曾经能通鹰嘴岭,现在若是大雨,鹰嘴岭水满,还能倒灌些呢。李彦宗就是靠古河道来运大军粮草的,既省了力,还掩了他人耳目。”
  我沉吟不语,阴松子像是讨功一般,接着道:“卑职说呢,翻遍了陇右,别说没找到囤粮的县城,就连见过李彦宗运粮的人都没有。嘿,总算是找出来了。”
  “日后一并给你记功,你现在升迁太快,不和军规。”我随口道,继而开始想李汤那支伏兵。若是李彦宗从鹰嘴岭运粮过来,李汤岂不危险?不过李彦宗也是精明人,要撤定然会故布疑阵往相反方向逃,绝不会笨到把我的大军领去和镇。
  从尸体来算,李彦宗损失并不在我之下,我要不要虚张声势上去赶他一程?就怕他早就算准了,摆了口袋等我钻。好在不论怎么看,李汤那里是没事的,要不让李汤跑趟和镇?又怕他们的干粮不够。
  “你尽快命人通知鹰嘴岭李汤部,若有余粮则攻打和镇,一击即退,往平凉退。同时传令罗田部,尽快围攻平凉,接应李汤。再令,中军整编,凡是伤兵退往蓝山,还能上阵的,统统随我再上五泉山。”
  “明相,这……”
  “此战我亲自冲锋,传令去吧。”
  我握住如意,心算此役胜败之数。若是胜了,李彦宗定然无路可逃,若是败了,我便重蹈傅羿之辄,而且我不像傅羿能等到援兵。问了阴松子,他也说不清王宝儿大军主力到底在哪里,倒不是王宝儿出了陇右,而是全陇右到处都有打着他旗号的散部……
  逝者如斯 第十章 黄泉路
  当初傅羿之所以选择五泉山据守,是因为五泉山坐落在两条官道当中。虽然没有天险能凭借,但是只要五泉山被控制了,李彦宗的大军不论哪一路都不能安心往东,所以李彦宗不得不留下大兵来拔掉这根肉刺。我再次上山的时候不得不更钦佩傅羿的猛勇和刚强,五泉山在兵家眼里,只能算作是雌山。相对于雄山,此山毫无峻岭堪守,无山坳设伏,无栈道迂回旋击,只有用最古老的方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据傅羿部幸存的兵士说,上五泉山的人马其实是两部。一部是前方溃退的陇右守兵,另一部是天水开出的援军。不论哪一部都没有大量的辎重随行,上了五泉山后不过十天就已经断了粮草。大家先是吃野菜,吃完了野菜吃树皮草根,甚至每锅汤饭里都要撒几把土,好叫汤浑浓些,吃下去也耐饥。再后来就是吃虫子,凡是能找到的虫子都成了汤料。一直等虫子都挖不到了,将军们开始杀马……
  我认识的将军都把战马看作是自己的第三条命,有些人甚至看得比自己的老婆还重。就像柯良寿,他的战马被砍死了,他宁可步行突击也不愿意再上一匹旁的马。他当时一定想说:情何以堪……所以,等将军们杀了自己的战马,几乎已经等于战败自戮了。延从战国的传统,我华夏从来只有阵亡之将,鲜有败军之将,即便陈裕那种人也知道战败即是死,不会厚着脸皮回来。
  等战马都吃完了,甚至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只好吃人……这种惨况,我希望我领兵之年,能不再见。
  “明相,末将熊德厚,奉命前来,请明相驱驰!”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先锋官,权授立义将军衔,领三曲。”我握着如意,笑吟吟对他道。
  熊德厚定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了,从一个兵尉升到卫尉已经是难如上青天,何况他一夕之间居然成了统领三曲的先锋官。我见熊德厚愣愣跪在那里,又笑道:“可是不敢么?”
  熊德厚这才缓缓抬起头,一脸苦笑,道:“明相抬爱了,只是末将就是个兵尉,只怕不能服人。末将上司林正枫将军,可堪此任。”
  我也愣了,居然还有人拒绝升官。不过我也是对于这些部下不熟悉,否则也不会如此升迁一个兵尉。不过看得出熊德厚是个直肠子,他认为好的将军应该不错。我不好改口,只好激道:“定是你和林卫尉有仇,自己不敢当本相先锋,抬了人家出来替死!”
  “明相,”熊德厚的脸立时红了,叫道,“俺要是怕死,让俺出去了就遭天打五雷轰,下水淹死上山摔死!林将军是将军里每次杀敌都冲最前头的,比俺还前头,俺服他,要是俺和林将军有仇……”
  “好了好了,”我笑道,“既然如此,你去请林正枫将军来我这里。”
  “遵命。”熊德厚红着脸抱了抱拳,走到大帐口又转身道:“明相若是怀疑俺怕死,俺就不干这个兵尉了,俺再拿长戈当马前卒去。”
  我大概玩笑开得过头了,得收收,免得这个莽汉真想不开:“大黑子,本相喜欢你这个莽撞劲才和你玩笑,你别太当真,好好作你的兵尉,日后卫尉校尉,乃至偏将副将,都是有得做的。”
  熊德厚单膝跪下行礼谢过,面带笑意出去了。
  不一时,林正枫到了。看相貌是四十有余,将军们久驻兵营,所以常常看起来老,大概实际年龄也就三十过半。老实说,他的面相不像是个将军,倒像是个书生,杀人该不少,但是没有血煞气。
  “末将林正枫,见过明相!”林正枫行了军礼。
  “林将军,本相召你前来,乃是想拜将军先锋一职,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三生之幸得入明相麾下,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林将军便充本相先锋官,节制三曲,本阵两曲由本相节制。林将军现在得授何号?”
  “立兴二十七年随蒋帅征西有功,授安漠将军衔。”林正枫原来还是曾经征西的将军,我不由又打量了他一遍。只是安漠将军是第十五班,对于一个统领一曲的卫尉来说似乎太高了些,我本想是问了之后加他一班,现在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将当年于四刀旋一役,率百余骑立抗叛军千余众,是以王宝儿将军特此为小将请的封号。”林正枫见我迟疑,自己报道。
  我抚须笑道:“既然如此便是了,今日本相给你同班转授宁寇将军衔,愿将军马到之处,安漠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