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我本非我    更新:2021-11-29 06:55
  我笑道。
  冯霂脸色一紧,道:“明相,并非老夫不体谅明相,只是,你看这个。”
  我满脸疑惑地接过冯霂从袖中取出的一个竹筒,沉了沉,失声道:“败报!”
  “知道是哪里来的吗?”冯霂扶住我的椅把。
  “莫非河南失馅了!”我惊道。
  “陇右!”冯霂从牙齿里挤出两字,“马全郭从贼,受封开国公,李彦宗受封大将军王,从山南出兵,兵分两路攻入陇右境内,下州府十八。现在陇右路指挥使傅羿率军在五泉山与山南叛军相抗,布政使张道缘死守天水。”
  “陇右守军只有一万,山南出兵多少?”我一边取出竹筒内的绢书,一边问冯霂。
  “山南本就有驻兵两万余,听说还有从西域诸藩借来的蛮兵五万。”
  我刚好看到军报里的那行,不少西域藩国都出了兵。我将手里的绢书一揉,恨恨道:“这些蛮狗,居然敢从贼!”
  “老夫也最恨这些想趁火打劫的狗东西。”冯霂附和了一句,又道:“不过他们掀不起大气候,怕只怕北边的。”
  我心中也是一惊,道:“莫非冯相已经有了风声?匈厥古也会派兵?”
  “听说陈和四处派出使者,想来不会错过匈厥古。”
  “自家兄弟打仗,找外人帮忙,真丢死人了。”我道。
  “可不是嘛?所以老夫也派了一个使者去匈厥古那里。”冯霂阴阴一笑,道:“我让使者对匈厥古说,现在挥军南下,那是替人做嫁衣裳,等两家打得大伤元气再来,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我微微皱眉,道:“冯相的缓兵之计,果然妙啊。”
  “哪里,呵呵,等我们平了陈和,陇西长城重归我手,匈厥古想来?还是再思量思量吧。”冯霂笑道。
  我也陪着笑了两声,已经进了朝房,房志龄早已经等在里面了。嘘寒问暖客套了一阵,房志龄又和我说起战事。我们商谈时,附近悄然无声,朝中百官无一不是竖着耳朵在听。
  “是以,我打算亲自领兵十五万,先破山南叛军,然后收拾陈逆。”我慷慨道。
  “明相三思啊,您的身子不好,这等军仗之事,还是交给将军好了。”奉诏回朝的管叔桐接话道。
  “呵呵,本相原就领着将军衔,还怕打仗不成?倒是李彦宗和马全郭那对活宝,好日子过久了,恐怕连马都骑不动。”我笑道。
  冯霂面露为难之色,还是道:“既然明相执意要去,还请明相保重,只是这京师防卫……”
  “金绣程大将军已经领兵十万回来了,我再留下一万神武军,料陈和也无法在三年内攻陷京城。”
  “可金将军那里迟迟没有动静啊。”房志龄道。
  冯霂借口道:“老夫已经派人去问了,想来没几天就有消息了。”
  我算了算日子,道:“恐怕金绣程将军没有入京。”
  “啊!”朝房里一片惊讶之声。
  “陈逆大军隔大河与关内对峙,金将军定是直接趋军赶赴关内了。”我道。
  听我说完,朝房里的百官显然松了口气。
  “这金绣程!”冯霂资格老,指名道姓骂道:“居然敢抗旨不遵!也太大胆了。”
  “冯相,太祖诏谕:领兵大将离京三百里即可不奉君命,金将军也是大帅之才啊。”我替金绣程道,也为了将来我领兵在外,京师不要不识好歹给我什么乱七八糟的诏谕。
  钟乐响起,百官列班。
  说完了调军平叛之事后,冯霂又说了些调粮赈灾的事。因为冯霂一下要从江南路调来五十万石,引起一阵争议,说多说少说正好的人都有,火烧眉毛的事,争论了大半天才算双方妥协,明日再吵。
  我对五十万石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大半个江南路的存粮,这还是房志龄说了之后我才知道的。所以他们问到我的时候,我只好模棱两可,什么都没说。
  正要散朝回家时,从未开过口的太子突然放声叫道:“明太傅慢走!”
  百官虽然诧异,却也马上就归于平静,按班离去。太子跳下龙椅,朝我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道:“太傅,你真的要去打仗了?”
  我点了点头,笑道:“这是你李家的江山,当然不能让逆匪猖狂。”
  太子慢慢低下头:“但是,听说打仗会死很多人。”
  我心中一怔,道:“总是难免会死人的。”
  “太傅,他们要给苏夫子谥号,苏夫子是不是死了啊?”太子又问。
  我不忍心骗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这些事他总会知道的:“苏夫子被坏人害死了。”
  太子的眼睛开始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哽咽道:“太傅要早些回来。”
  “呵呵,那个自然。”我爱怜地摸了模他的后脑,似乎骨头还是软的,真是孺子。
  元平六年,我点起十五万大军,将官百员,于当日大帅誓师出征的故地,点炮出兵。照我原意是由金绣程领兵,我监军,总算不是残疾人领军。可惜金绣程的确率军入了关内路,兵到当日就在大河花口段截击了一支叛军。
  所以,我点了史君毅王宝儿为副将,各领军五万。韩广红领三万为游击军,我本人领两万作中军。一应粮草补给,从京师带了一部分,却因为大旱要赈灾,其他的只有由当地府衙供给。
  这也是我分兵的最大原因,河南路是今年大旱的灾区,还是较早就上报饥荒的路府,要他们一次提供十五万大军的补给,恐怕逼死河南布政使也筹不出来。
  这次,我的军旗也换了,全军打的是“越宰相明”字样的旗号,韦白亲自操笔写的魏碑体,很有气势。
  章仪和芸儿只送我到门外,带了许多东西,连寒衣都准备好了。
  “莫非两位娘子希望为夫不要回来?带这么许多东西。”我笑道。
  两人当然又是一阵娇嗔,拖着我的手说话。我的大军辰时便要开拔,她们倒像是永远说不完一样。最后道别再三,总算上了车,不过心里总是甜蜜蜜的。
  车驾到了隆武门,武安带着神武军的官兵给我送行。他新婚燕尔,我又要用韩广红,也就顺势让他做了神武军统领,拱卫京师,负责京城治安,兼且训练新兵。不过听说他对此大为不满,差点杀妻求将,好在武纳拦住了,否则又是给我添了桩麻烦。
  “祝,军相旗开得胜!”武安给我斟了满满一碗酒。
  “祝,明相旗开得胜!”他身后的将军们也端起酒碗。
  这叫壮行酒,将军出征总是要喝的。我没有拒绝,举了举酒碗,一饮而尽,又一口喷在了衣袖上。大军统领照例不能醉酒,所以壮行酒都是淡酒,有些不胜酒力的将军索性就以茶代酒,武安给我的却是最烈的芦山大曲。
  这种酒,我在北疆喝过,这么一大碗下去,没有三天人起不来。
  瞪了他一眼,我轻轻挽了衣袖,让人推我上车。
  “武将军,清闲时节,好好读书,将来或许也能放个文职呢。”车马经过武安身侧的时候,我掀起窗帘,微笑着对武安说道。大凡渴望上阵杀敌的武将最怕没仗打,我看到武安脸皮顿时绷紧,心中一笑,这个就是报复的快感。
  逝者如斯 第六章 异人
  从京师出发之后五日,往西入了关内路。这条路是当年大帅西征时便走过的,也是历代大军西进都走的老路。说起来,西域总是难以太平,若不是当地夷人作乱,便是封疆大吏造反。最麻烦的便是西域不同北疆,我能立十年大计去彻底平弭匈厥古,却不能同样对付西域。因为只要中原太平,朝廷强大,他们都是顺民,一个个比谁都忠君。
  若是中原有些异动,或是朝廷微微软些,他们便成了“西匈厥古”,恨不得反咬一口,这次马全郭手下有五万蛮兵便是明证。
  关内布政使李蕃,从彭原府星夜前来我本阵所在的汶水县,刚好赶上我要启程的前一天晚上。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李蕃给我的印象还不错,知书达理,文质彬彬,虽然赶得疲惫,地方军政却记得丝毫不差。
  我让人给他上了茶,待他说完,笑道:“有劳李大人了。”
  李蕃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明相客气。张将军随金将军麾下,已经在花口招募民船,准备渡河呢。”
  “够吗?”我这也是明知故问,要大军渡河,船再多都不够。
  李蕃果然摇了摇头,道:“已经发动了不少民夫徭役,可人手还是不够。”
  “刚才李大人说了各县设立粥场一事,为何不让难民以工代赈呢?便是妇孺也该可以担起一些杂役。”我同情难民,但是不喜欢不劳而获的人。想我当年,坑蒙拐骗打抢赌,就是没有吃过嗟来之食。
  “这……明相,还有诸多不便啊。”李蕃想了想,低声道:“最为紧要的便是他们都是流民……”
  “流民又如何?”我有些奇怪,历朝历代,谁说流民不能做工?
  “明相,苛刻百姓,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李蕃顿了顿,低头道。
  “李大人说的是,背井离乡已经是一桩惨事,怎么还能苛刻他们?”我觉得李蕃想得周全,胆子也够大,敢说出来,的确是堪以重任。
  “那……还请明相明示。”
  “李大人,你可去过与叛军对峙的沿岸?”
  “回明相,卑职本月上旬去的。”
  “李大人觉得军心士气如何?”
  “这……卑职不好说。”
  “我都知道,”我喝了口茶,悠悠道,“江湖传言我篡位,是吧?你不要紧张,呵呵,我不在乎旁人如何说三道四,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哎,说民心士气。大家都是骨肉同胞,兵戈相向定然不会有什么民心似铁士气如虹。但是李大人,只要你告诉那些流民,正是因为陈和逆天而行,才有了今日的大旱,我让他们做杂役,不是苛刻他们,是要大家同仇敌忾,还我大越太平天下。”
  “是,卑职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