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作者:牛语者    更新:2021-11-29 05:04
  弟子为报父母血海深仇,逼不得已才远走云梦大泽,冒险偷入魔教总坛。可惜始终探听不到藏匿天道星图的所在,徒劳往返。”
  鹤仙人“嗯”了声道:“你真想拜我为师?”
  屈翠枫听他语气似乎意动,暗暗欣喜道:“弟子有幸目睹仙长神功,早已钦慕不已,只恨资质粗陋,恐不堪教诲。”
  鹤仙人徐徐道:“你的资质也算是万里挑一,十分难得。况且家学渊源,贫道未必还能教你什么。”
  屈翠枫埋首不起道:“哪怕仙长随意提点弟子一句半语,也够我终生受用不尽!”
  他本就言辞便给,口若悬河,此际又存心要逢迎鹤仙人,几句马屁拍得恰如其分,不着痕迹,鹤仙人心情一阵舒畅,嘿然道:“也罢,这事稍后再说,你先陪贫道去个地方。”
  屈翠枫大喜道:“不知仙长要去哪里?”
  鹤仙人负手眺视北方,回答道:“卧灵山淡家村。”
  屈翠枫一愣,大着胆子道:“那地方──”
  鹤仙人截断道:“贫道约了个人在那里碰面。说起来此人你也认得,他便是丁原的儿子丁寂。”
  屈翠枫大吃一惊,做梦也想不到鹤仙人约见的人会是小寂。
  鹤仙人彷佛没有留意到他的脸色,屈指细算道:“贫道原只打算在云梦大泽采撷草药,以备日后开炉炼丹所用。可在魔教这一耽搁,距离约定的时日已晚了两天。不晓得那小子会不会还在那里。”
  屈翠枫心念急转,想不通鹤仙人为何要见丁寂,嗫嚅道:“仙长??我陪您去卧灵山自无问题,但最好不和丁寂照面。”
  鹤仙人闻言不屑冷笑道:“也好,届时你便远远躲着,省得坏了贫道的好事。”
  他回头瞥过地宫方向,嘴里一字一顿吐道:“魔教!”
  鹤仙人心头打定主意,待等取得化功神诀、修为尽复后,第一个要灭的便是魔教,那时雍舆情、容雪枫两人俱已不在,又有谁能阻止自己拿到天道星图。
  念头落下,鹤仙人身影一晃,隐入屈翠枫的袖袂里。
  当下屈翠枫日夜兼程御剑赶往卧灵山。这日午后他入得山中,几经辗转远远看见了淡家村。
  他急忙隐起身形,从袖口里请出鹤仙人元神。
  鹤仙人望望天色,吩咐道:“你在此守候,贫道去去就回。”一晃身往淡家村掠去。
  他尽管修为大损,所余功力不过全盛时的十之三四,但身法施展开来依旧迅捷。
  只一眨眼,鹤仙人便已掠入村中,正欲舒展神识搜寻丁寂的踪迹,忽闻有人笑道:“你好不守信,让我白等这多日。”
  鹤仙人凝住身形侧目望去,就见丁寂凌空横躺在那座百年古井上,双腿架在井口边缘上轻轻晃荡,一双手枕在脑后正瞧着自己。
  待看清鹤仙人模样,丁寂忍不住惊讶道:“咦,你这般狼狈,不会是遇上了万劫天君吧?”
  鹤仙人自不愿将丢脸的事告诉丁寂,哼了声道:“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贫道要的东西呢?”
  丁寂从怀里取出一卷用细线捆缚的纸筒,拿在手里朝鹤仙人扬了扬道:“早准备好了。卷心竹呢?”
  鹤仙人翻手亮出一根尺许长、卷曲成团的明黄色卷心竹,冷冷道:“在这里。”
  他蓦地心头一动,感应到远处一栋农舍里竟藏有第三个人,顿时警醒道:“莫非这小子又在使诈,在村里设下了埋伏?”
  可神识周转一大圈,除了屋里藏着的那人之外,淡家村中空无一人,显然不像是设了埋伏的样子。
  他再凝神细察,发觉对方的修为尚不如丁寂,更遑论盛年、罗牛这样的正道顶尖高手了。
  他放下心来,说道:“看来咱们可以完成这笔交易了。”
  丁寂道:“好啊,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鹤仙人也不言语,扬手将卷心竹远远抛给丁寂。
  丁寂探手接过卷心竹,也不多看一眼,笑吟吟道:“你要的东西来啦!”手指在纸筒上一弹“飕”地射向鹤仙人。
  鹤仙人接住纸筒,劲力到处“啪”地震断丝线,薄如蝉翼的纸卷却丝毫未损。
  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展开纸卷,就见前后三大页白纸上,被丁寂用写意挥洒的草书字体密密麻麻布满,起首四个大字正是“化功神诀”。
  鹤仙人一目十行匆匆扫了两眼,断定这是真品无疑,心中一颗石头彻底放下,卷起纸筒道:“告诉丁原,一年后今日此时,贫道与他在淡家村一决生死。他若自知不敌,可多邀两个帮手,免得有人会讥笑我以大欺小。”
  丁寂听了肃容道:“好,晚辈定会把话带到!”
  鹤仙人冰冷的唇角忽然露出一缕笑意,其中竟有三分是无奈,望着丁寂摇了摇头道:“可惜,可惜──”
  他身影一闪,消逝在夜色中,话音随风传来道:“可惜你不是贫道的弟子??”
  丁寂静静看着鹤仙人身影远去,脸上同样漾起了笑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幸好我不是你的徒弟,谁跟了你才是倒霉鬼!”
  鹤仙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淡家村里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静谧景象。
  丁寂转过身,目光落到鹤仙人曾经留意过的那栋农舍上,笑问道:“屋里头一股子的霉味,你也待得住?”
  然而等了须臾,农舍里却一无动静。
  丁寂脸上渐露诧异,暗自舒展灵觉察探,才发现不知何时农舍里已然人去楼空。
  他低咦一声,腾身挥掌拍开屋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幽暗破败的屋子里到处积满灰尘。
  在窗台下的地面上,留着一双浅浅的纤小足印。就在前一刻,应该还曾有人悄然静立于此,透过黑乎乎的窗纸注视着古井方向。
  丁寂望着那双淡淡的足印,不由有些失落。
  这些日子来,楚儿一直在悄悄地跟踪自己,却始终不愿露面。而当他终于如愿取到了卷心竹,她却默不作声地走了。
  丁寂的目光忽然落在窗棂前系着的一条柔巾上。清风拂过,它在夜色里轻轻飘动,脉脉传来熟悉的少女幽香。
  丁寂心念一动走上前去,小心翼翼从窗棂上解下来,才发现它已被截作两半,正是楚儿用以遮脸的面纱。
  丁寂愣了愣,嘴角不觉露出一丝苦笑道:“这丫头──”
  他迭起面纱,伸手推开窗户。窗上的积灰簌簌抖落,清冷的月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将他孤单的身影投映在地上。
  丁寂握着面纱出了会儿神,喃喃自语道:“她会去了哪里,又为何故意对我避而不见?”
  沉默半晌,丁寂微一扬眉振作道:“管他呢,先回东海再说!”
  他将面纱仔细收入怀中,身形一跃从窗口纵出,御起仙剑往东方的夜空追去。
  这时候,从农舍后的一座草堆里,徐徐站起一位红衣少女,仰首目送着丁寂远去的踪影,久久无语。
  她的身材无限姣好,飞瀑般乌黑亮丽的秀发在风中轻轻飘漾,遮掩去半边玉容。
  然而就在那张曾经娇艳绝伦的俏脸上,此刻却怵目惊心地纵横着一道道斑驳伤痕,就像是一只完美无瑕的瓷瓶被人粗暴地划破。
  天边的那点剑光徐徐在她的眼帘里消失。她透着倔强与骄傲的眸子里,忽地闪过一抹落寞与黯然,悄无声息地漾起晶莹泪光。
  她缓缓穿过农舍,走到百年古井边低下了头。
  银白色的月光洒散在混浊的井水上,隐约映照出她的面容。
  尽管她已不知多少次从铜镜里看过自己毁容的模样,此时此刻,芳心依旧禁不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闭起了眼睛。
  “啪!”一滴泪珠从眼角溢出,坠落进井里。井水微微泛起一圈涟漪,将她在井中的倒影模糊。
  她睁开漆黑如星的明眸,怔怔看着那圈涟漪渐散渐没,低低的声音道:“我这样子,何必再连累他??”
  她的玉容上蓦地掠过一丝决绝,娇躯御风腾空,向着与丁寂相反的方向飞去。
  风吹干了她脸颊上的泪痕,却无法抚平她心头的痛。
  她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但又走得是如此坚定,更不回顾。
  久久,久久之后,竟又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徐徐走到了百年古井旁。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书生,俊美宛若女子般的面庞,隐隐透着一抹灰暗之色,薄薄的嘴唇总是不经意地轻抿。
  他抬起头看了眼将将升至树梢上的弦月,确定村内终于空无一人之后,方自漠然一笑道:“今晚还真是热闹啊。”身形如叶絮飘飞,落入井中。
  井水“哗”地乍分,露出下方一道血红色的深渊入口,里头云雾翻滚、寒气森森。
  年轻书生丝毫不以为意,有若闲庭散步般向下沉入血渊,驾轻就熟地往前掠去。
  渊中的红雾与寒意,较之数月前已经大为减弱,但寻常凡夫俗子仍旧难以靠近。
  年轻书生行出一段,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晶石般凝铸的血红色光壁。他伸手在光壁上轻描淡写地一按一抹,掌心登时焕放出一团殷红光芒,倏忽扩散数十倍,幻化作一扇匪夷所思的光门。
  年轻书生闪身入内,光门便在他的背后旋即隐没,将滚滚血雾与寒流隔绝于外。
  光门内竟是小桥流水,别有洞天,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榭凌于幽蓝色的小潭之上,四周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异常幽静清雅。
  年轻书生举步走过小桥,来到水榭门前整了整衣冠,从袖口里取出一支精巧的翡翠珠钗,向着屋中说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