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作者:牛语者    更新:2021-11-29 05:04
  由此可见这小小的山神庙,平日里香火倒也颇为旺盛。
  出乎罗羽杉意料之外,在供桌底下竟然还仰天躺着一名男子,只是光线过暗又有布幔遮挡,他的面目不甚清晰,穿着打扮却像个落魄的秀才。
  罗羽杉暗自惊道:“我刚才站在门外,为何没有听到此人的呼吸,莫非他已死了?”举步上前,俯下娇躯轻声唤道:“公子,公子─”
  那男子毫无反应,半天也不见他的胸口有一点起伏动静。罗羽杉掀起布幔,就见这人年纪不过二十余岁,相貌异常秀美,乍看竟有几分宛若女子,可惜脸色灰暗、嘴唇发白,全身肌肉已然冰冷僵硬,似是气绝多时。
  罗羽杉心下黯然,惋惜道:“如果我能早两个时辰发现他,兴许能救这秀才一命。明早若有人进庙烧香拜神,乍见着供桌
  底下的尸体不免会有惊吓。趁着夜深,我还是先将他入土为安,亦算聊尽心力。“
  她探手想将这秀才从供桌下抱出,不料指尖拂过心口竟尚有余温。罗羽杉一怔,欣喜道:“说不定他还有救!”当即改变主意探手搭上秀才的右腕脉搏。
  这一搭之下罗羽杉禁不住大吃一惊,对方体内居然有一股极为雄浑诡异的真气汩汩流淌,生生不息,功力之强不知胜过了自己多少倍。
  不一刻,那秀才的脉搏微微跳动了一记,但十分微弱迅捷,不易察觉。
  罗羽杉顿时恍然道:“此人十有八九是魔道高手,不知为何受了极重的内伤昏死过去,封闭神识生气进入到假死状态,运用先天之气疗伤潜修。”
  她芳心一定,寻思道:“他虽是魔道中人,可未必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如今性命垂危,流落庙中,我断断不可见死不救。”
  罗羽杉取出一枚天一阁秘制的疗伤灵丹,撬开秀才的牙关塞了进去。丹丸入口即化,也不需他吸吮,自行顺喉而下。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丹丸药力行开,秀才胸口的暖意渐盛,脉搏也逐渐变得有力。
  罗羽杉的座师天一阁阁主苏芷玉堪称当世第一才女,家学渊源天资过人,于奇门遁甲、医术占卜之学无不精通。罗羽杉在她门下学艺多年,医道上虽还未臻至妙手回春的境界,可也远胜于一众普通的庸医。
  当下她替这秀才推宫行血,再用金针配合他体内的真气流转疏淤通脉,不多时,他脸颊上已隐隐露出一丝血色,脉搏跳动更趋平稳强劲。
  罗羽杉见状暗吁一口气,已是香汗淋漓疲惫不堪,收回了玉手在一旁闭目养神。
  也不知是多久,忽听那秀才口中发出低低的一哼,眼皮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罗羽杉一醒,注目望去,那秀才的目光亦正略带迷惘地朝着她看来。两人的视线陡一碰触,罗羽杉不由心中一震,讶异道:“这人的眼神好冷!”
  那秀才一声不吭,双目徐徐扫视山神庙,迷茫之色却越发浓重。
  罗羽杉浅浅一笑,说道:“小妹罗羽杉,不知公子何以身负如此重伤,可否见告?”
  原来适才她查看这秀才体内的伤势,居然寻找不到他受伤的原因。除了体质极度虚弱,气血匮乏散乱外,五脏六腑尽皆完好无损,浑身上下连伤痕都见不着一处。
  那秀才恍若未闻,将双目回落在罗羽杉的脸上,声音疲倦沙哑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地上,是谁把我伤成了这样?“
  罗羽杉愣了愣,回答道:“这儿是镇外的山神庙,我本想在此借宿半晚,不意见到公子重伤垂危,昏倒在供桌底下人事不醒。小妹救人心切,便没有挪动公子。”
  那秀才“哦”了声道:“是妳救了我。”双手撑地,径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罗羽杉忙伸手搀扶道:“你伤势未愈,还是躺着别动,静静休养。”
  那秀才身子往后面的供桌上一靠,却立即“嘿”地一声回弹站直,眉宇痛楚的皱了皱,探手往后腰上一摸,捏住了半枚裸露在外的金针。
  罗羽杉歉然道:“这是小妹方才替公子疗伤时所用的金针,还没来得及取下。”
  那秀才低声道:“不妨!”身躯猛地一振,“嗤嗤嗤嗤”数十根金针齐齐从体内激射而出,在黑夜里划过一束束风驰电掣的精光,整齐划一地钉在了头顶的横梁上,连插入梁内的深浅都惊人的一致。
  罗羽杉微凛道:“此人身手恁的了得,伤势复原之快更是匪夷所思。”
  她扬袖上卷,收回金针,说道:“请问公子贵姓,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的门下?”
  也难怪她会有此一问,天陆仙林年青一代中的俊彦人物,罗羽杉差不多识得大半。可眼前这个年轻秀才看似落魄委顿,名不见经传,偏生一身醇厚的功力深不可测。
  前一刻尚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转瞬间便能自行起身,轻描淡写地催动真气迫出金针,且手段之精妙轻松,较之天陆名家亦毫不逊色。
  孰料这秀才的眉头皱得更紧,仰面望着山神庙顶,满面大惑不解的低语道:“我姓什么,我为何会躺在这儿,为何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罗羽杉一怔,安慰道:“没关系,想是你神智尚未完全恢复,歇上一会儿就好。”
  秀才对她的劝告置若罔闻,呆呆仰望上方,眼眸中缓缓露出焦灼狂乱之色,不停自言自语道:“是谁打伤了我,我又是谁,为什么我全都忘了?”
  他的语声越来越急促暴躁,脸上泛起慑人的凶光,近乎野兽般低吼道:“我是谁,我姓什么?谁人打伤了我,妳快告诉我,告诉我!”
  秀才突然低下头,一把抓向罗羽杉的衣襟,幽暗中俊美的脸庞显得扭曲而狰厉,呼呼粗喘道:“妳是谁,妳为何会在这儿?”
  罗羽杉惊骇之下急忙闪身避让,暗道:“不好,莫非此人是个疯子?”
  那秀才右手抓空,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顺手扶住桌案恶狠狠盯着罗羽杉,犹如一头饿疯了的凶狼,双目发出骇人的寒光,喘息道:“快告诉我,我是谁?妳一定知道,是谁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罗羽杉往后退了数步,稳住心神,说道:“阁下问我的,也正是小妹想要了解的。你何不先冷静下来,再慢慢回忆?”
  那秀才怒道:“我若想得起来,又何需问妳?妳明明清楚,为何偏不肯说?”脸上暴戾之气更盛,蹒跚迈步朝着罗羽杉慢慢迫近。
  罗羽杉已从最初的震撼中镇定下来,和颜悦色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恰巧进了这座山神庙邂逅公子,其它的就什么也不晓得了。”
  那秀才呆了一下,道:“是了,是妳用金针替我疗伤救醒我的。”
  他停住脚步,凶色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启口问道:“妳说妳姓罗?”
  罗羽杉心情略微一松,思忖道:“瞧这情形,他并非是个疯子,八成重伤之后淤血堵塞脑颅,造成了暂时的失忆。”一颔首道:“不错,小妹正是姓罗。”
  那秀才静默了会儿,忽的叹口气道:“对不起,罗姑娘,我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方才对妳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罗羽杉含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小妹也有冒昧唐突之处。”
  那秀才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什么,猛地身子晃了晃,张嘴又呛出一口殷红的淤血。
  罗羽杉扶着他就地坐下,说道:“你现在莫要再胡思乱想,还是凝神疗伤要紧。”
  秀才孤傲森冷的眸中闪过一抹感激,默默地合目盘膝,双手在小腹前捏作法印,抱元守一运功疏淤。不消半刻,他全身冒起一团淡淡的暗红雾气,喷出的鼻息如同两缕笔直的烟柱向上升腾,凝聚不散,情景殊为怪异。
  罗羽杉心下疑窦丛生道:“这人到底是谁,我救了他究竟是对是错?”
  如此到了天明时分,那男子收功睁目,长身而起。不过短短半晚,伤势竟似好转了许多。
  罗羽杉暗暗惊异,记着要到镇上买酒,便道:“公子既伤势无虞,小妹便先行告辞。”
  秀才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暂时将内伤强行压制了下去,要彻底复原尚需一段时日的静养。罗姑娘,妳要去哪里?”
  罗羽杉心念一动,思忖道:“此人来历不明,又失去了记忆,无法说清自己的姓名身世。不如我将他引到镇上,或可从那些镇民口中问出端底。”
  她微笑答道:“小妹要去前面的镇子里买酒,公子是否同去?”
  秀才想了想,似也不愿这么快就与罗羽杉分手,点头道:“好啊,我跟妳去。”
  两人出了山神庙,走进小镇。
  此际天光见亮,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不少铺子陆续开了门,见着罗羽杉和那秀才一前一后走过来,均感愕然。
  这些镇民僻居卧灵山中,连县城也难得一去,何时见过罗羽杉这般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瞧得一个个目瞪口呆,全忘了手里的活计。
  一名摆摊的小贩咽了咽唾沫,低声嘀咕道:“你娘的,这不是仙女下凡么?”
  旁边另一个卖南北货的小贩拎着条晒干的咸鱼,错愕道:“老三,你瞧那不是住在山神庙里的何秀才么,不会是让这位仙女般的姑娘看上了吧?”
  那被叫做老三的小贩轻笑道:“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酸秀才穷得叮当响,还能癞蛤蟆吃到天鹅肉?多半是他色胆包天,自顾自厚起脸皮跟着人家大姑娘。”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轻,可一来街上清静少人,二来这秀才身负上乘修为,自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鼻子里低低一哼,双眸中透出一股煞气,直射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