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牛语者    更新:2021-11-29 05:03
  可惜事与愿违,少女仍旧说道:“顾叔叔,麻烦你把他抱回庄中,让爹爹瞧上一瞧。说不定,他真是受了某种少见的内伤,我们却没看出来。”
  顾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道:“这孩子的心地,便如她爹娘一般善良单纯,若是无人在旁呵护,将来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头。
  “不过凭她的家世出身,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招惹得起?兴许是我太过多虑了。”
  这番担心他也没说出口,横抱起那少年招呼道:“走罢,咱们回庄上。”
  他抱着一个百多斤的人,不疾不徐走在前头,一脚踩在雪上,半分鞋印也不留,倒像走在石板路上一般轻松自如。
  这天雷山庄经过数百年的积聚扩充,如今占地已近八千亩,人口过万,商肆繁华,宛如一座小型的山城。
  庄主雷鹏在汉州魔道上,亦是位响当当的一流人物,连正道各派都要卖他几分薄面。
  顾智抱着少年进了内庄,三弯两拐来到一栋“罗府”匾额的普通宅邸前。
  中门大开,只有个老头拿了把椅子坐在门坎外头,昏昏欲睡看着门,周围还有几个小儿趴在地上,打着弹子,吵吵闹闹也不见有大人来管。
  虎子一跨进门就往里跑,高声叫嚷道:“爹、娘,你们在哪儿,快出来"!
  刚到客厅门口,一个黑衣中年男子正朝外走,看见虎子一把抱起,用又硬又密的胡子茬,扎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亲热笑道“虎子,这么风风火火地找爹娘,是不是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让人家告上门来啦?”
  虎子给胡子扎得麻痒难忍,咯咯笑道:“才不是呢,我和姐姐救了个人回来"!
  黑衣男子也不当回事,继续笑道:“是么,那得让我看看这人是男是女,若是个小泵娘,正好和咱们虎子凑成一对。”
  顾智说道:“老二,别和虎子胡闹了。这娃儿有点古怪,我把他抱到海阔轩,你赶紧去请主人过来。”黑衣男子见顾智说得慎重,也收敛了笑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请。”
  顾智抱着那少年穿廊过桥,快步走进海阔轩,将他放到了厢房的软榻上。
  虎子姐弟一阵忙碌,替他脱了靴子和外罩,又盖上棉被,黑衣男子已引着罗府的男主人到了。
  此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敦实、眉目粗犷宽厚,只穿了身单薄的褚色长袍,春寒料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的样子。
  顾智恭恭敬敬欠身道:“主人,虎子在湖边雪地下发现了这少年,看起来昏迷不醒,全身偏没有丝毫冻僵迹象,殊为可疑。
  “我摸了摸这娃儿的底细,察觉到他的修为甚是不俗,但真气游走的路径十分蹊跷,也说不出是正是邪。羽杉小姐不忍他在雪地里继续受冻,故将他救回庄内,请主人定夺。”
  在他说话的时候,褚衣男子已用双指搭在少年的右腕上,瞑目半晌,问道:“辽兄,你怎么看这少年?”
  辽锋看了眼顾智,回答道:“按照顾大哥说的情形,这娃儿确属可疑。不如咱们先收留了他,派人严加监视,等苏醒后盘问清楚,再作决定不迟。”
  褚衣男子不置可否收回双指,道:“他好像正在修炼某种罕有的仙家心法,因此完全进入到了一种先天忘我之境,而浑不知身外之事。
  “除非等他自己醒转,否则剧烈的外力干扰,只能令他受到惊吓,走火入魔。
  “唉,这也仅是小弟的猜想而已,并不一定就对。要是盛师兄或者丁小扮在,定能看出里头的名堂。”
  他提到的这两人,都是当世名动四方的天陆顶尖高手,同出一师,有着过命的交情。当着儿女和仆从的面,他慨然自叹见识不如,显然是觉得只要自己说的是实话,那就没有什么可惭愧丢脸的。
  罗羽杉问道:“爹爹,依照您的估算,这位小扮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睡醒?”
  褚衣男子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准,就让他先睡在这儿罢。顾兄,麻烦你找个人到街上买两套合体的衣袜、靴子,留着他洗完澡换上。
  “他现在的这身衣裳,怕是三两个月没换洗了,靴尖也磨穿了洞。”
  又想了想,吩咐道:“羽杉,让厨房的老刘熬锅口味清淡点的热粥,在灶上温着,等他醒来立刻送上。”
  顾智心里大是不以为然,但又晓得是自己主人一贯作风,不好辩驳,点点头应了。虎子见没自己的事,急道:“爹爹,那我呢,我干点什么?”
  褚衣男子温厚微笑道:“你要是耐得住性子,就陪爹爹守着他。”
  辽锋不禁道:“主人,不过是个莫名其妙、来路不明的小娃儿,何须劳您亲自守护?”
  褚衣男子道:“我刚才察觉到他真气运行有些异常,似乎流转到膻中穴附近的时候,都会产生轻微震颤,稍嫌凝滞不稳。我最好还是守着点,万一有事可以及时照应。你们都去忙罢,有虎子陪着我就好了。”
  顾智苦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意不可无。他要是真的居心叵测,您还待他这么好,就未免太不值得。”
  褚衣男子道:“咱们以诚待人总不会有错。我相信这孩子不是坏人。何况咱们素来光明磊落不做亏心事,也不用害怕什么。”拉了把椅子,在榻前坐下。
  窗外日落月升,直到天色全黑,榻上的少年沉睡如故,迟迟没有苏醒迹象。
  虎子毕竟是个孩子,早按捺不住溜了出去,期间罗羽杉、顾智等人都来过几次,想要替褚衣男子守护这少年,都被他拒绝。
  转眼过了夜半子时,海阔轩内外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悠悠传来的打更声。
  褚衣男子坐在椅上双目微合,犹如老僧入定巍然不动,彷佛对他而言,如此这般连续坐上五六个时辰,委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蓦地,那少年脸上淡淡的红光一闪,身子也随之微微颤动起来,胸口发出极为沉闷、“咚”地一记低响,就好像体内有某种东西正在炸裂似的。
  褚衣男子几乎是在第一时刻弹起身形,探手切住少年脉门,左手食指紧跟着点在了膻中穴上。
  一股雄浑无匹的真气透入,少年无意识地低哼了声恢复平静。
  褚衣男子却不放手,一面体察少年经脉中真气运行的情况,一面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仙家真气,源源不断注入少年的体内。
  又过了片刻,少年经脉中游走的真气,重新流淌到胸口膻中穴,陡然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剧烈的一记闷响,身上散出一蓬若有若无的红蒙蒙雾气。
  褚衣男子用他无上修为,襄助少年护持住心脉,心头讶异道:“奇怪,他胸前真气受滞,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早该醒转过来才是,为何还是一副神游太虚、浑然忘我的情形?
  “若非我帮他稳住了心脉,真气再在体内运转上数个周天,势必要震伤他的五脏六腑,恐难逃重病一常
  “这般匪夷所思的修炼功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也是那少年的造化得天独厚,懵懂不觉中,身边守着一位天陆翘楚之人,为他全力护法。有惊无险里,体内真气又流转过三十六个大周天,终于徐徐纳入丹田,连带褚衣男子输入的功力,也一并接收了。这时窗外鸡鸣五鼓,褚衣男子收回左手,又替少年探了一会儿脉象,确认他已渡过凶险,很快就会苏醒,这才长吁口气,坐回到榻前的空椅里。
  这一番施为,对他的真气耗损自然不小,而普天下,正魔两道中人,哪一个不对自身的真气视若珍宝?
  毕竟那是日积月累,通过艰险修炼才实打实换来的功力修为,一旦耗损,可不是吃两根雪山人参就能弥补回来的。
  莫说是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就算亲朋至友遇险,也需思量一番才能决断。独这褚衣男子毫不顾惜,也堪称异类。
  忽地,少年圆睁的眼睛眨了眨,嘴里吐出一口混浊的深红色雾气,醒转了过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软榻旁端坐的陌生男子,而后迷茫地打量四周,心里诧异道:“我明明是在湖边的草地上睡着了,为什么醒来却在这里?”
  暗自察探到丹田真气充盈鼓荡、大有精进,不禁一喜,却不晓得此番无意中,赚进了褚衣男子的慷慨救助。
  褚衣男子欣慰微笑道:“小兄弟,你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么?”
  少年摇摇头,问道:“这是哪儿?是大叔把我从湖边带到屋子里来的么?”
  褚衣男子道:“这是我的家。我的两个孩子在外玩耍时,发现小兄弟昏倒在雪地里,才将你送到这里。对了,我姓罗,你叫我罗叔叔就成。”
  原来他便是罗牛!少年心头一惊,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在浑然不知中进到了罗府。
  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天陆传闻中的形象似乎不尽相同,倒像足了一位宽厚仁和的叔叔。
  也难怪他会这样震惊。早在三十多年前,罗牛便是号称天陆正道泰斗的翠霞派淡言真人座下亲传弟子,后来因被误会为前任魔教教主羽翼浓的嫡子,而遭正道唾弃,淡言真人也为救他而牺牲。
  可罗牛也因祸得福,不仅参悟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道》下卷奥秘,更一跃成为魔教教主。
  待到后来真相大白,晓得他并非羽翼浓的子嗣,罗牛便顺理成章地辞去教主之位,归隐天雷山庄,晃忽又是十多年。
  罗牛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为什么会被埋在积雪底下?”
  少年闷闷道:“我没姓,就叫小蛋。原本是在湖边等我干爹的,不知怎么着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