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乔良    更新:2021-11-29 05:00
  —直说到… 绑架教皇。
  巴克讲完了。他目光炯炯,望着鲁道夫.汉斯,不再多说一个字。他自信在他讲出这一切之后,只会有一个效果;
  鲁道夫·汉斯,那个年轻人,那个浑身流着和他哥哥一样容易被点燃的血液的年轻人,被征服了。
  因为他说:“您是否同意把赫尔曼没干完的事交给我来干?”
  他希望从今天,不,从现在就开始干。他宣布不再回海德堡大学,并且放弃还有一个月就将举行而他肯定会获得通过的博士论文答辩”他迫不及待地向巴克指出了他们的计划什么地方有漏洞,什么地方太陈旧,什么地方还需完善。
  巴克微笑着看着他,“年轻人… ”他一次都没有打断鲁道夫·汉斯的话。他听得非常耐心,间或点一下头以示赞同。“这是个比他哥哥更狂热但头脑更出色的年轻人。”在鲁道夫·汉斯的话还没有说完时,巴克已经得出了结论。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于吧。”隔着桌子,巴克把手伸向汉斯。
  汉斯年轻的脸上放出光来。
  “意大利的南国气质和德意志的北方性格,在她心中展开搏斗,谁都未能独占鳖头,因此,她既有火热的激情,又有坚贞的忠诚!”
  巴克一边把目光投向巴伐利亚女神像,一边轻声吟诵道。
  “赫伯尔,这是他的诗!我喜欢他的诗。”汉斯几乎喊了起来。
  巴克用沉静的目光抑制了汉斯的过分激动,他语气平淡但不无激情地对汉斯说,“就让我们从这里通向拯救之路吧。”
  “对,不是通向僧侣,而是通向拯救。”汉斯应声道。
  两人会心地笑了。
  慕尼黑,就是德语中“通向僧侣之路”的意思。
  北京 2000年1月16日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了。坐在值班台后的当班护士不用抬头也知道,从电梯里走出的肯定是何达少将,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匆匆赶来,直奔1240病房。
  走廊很长。1240在尽里头,将军的皮鞋总是嘎嘎地响过整条走廊后才会消失。几天来这条走廊里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在这个时间里听到将军长长的皮鞋声。
  但今天这皮鞋声才响到走廊一半的地方就听不见了,不仅使人有些纳闷。某个喜欢多事的小护士从开水房里探出头,她看到的是让她事后猜了好久的场面:
  何达少将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地站在那里,久久地对望着,准都不说话,谁也不离开。那女人的脸有些红,将军的脸似乎红得更厉害。将军的皮鞋声就是为她而中断的,即便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女孩,也能从这情景中感觉到点什么。她后来把这感觉告诉了她的女伴儿,被她的女伴讥笑为自己老想那事儿,就以为天下人都有那种事儿,好没羞!于是她也羞得满险绯红。
  “你怎么来了?”将军问。
  “我不能来吗?我是来看梅怡老师的,我才听说。”
  “这样也许会刺激她… ”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了解她,她只是能忍罢了。”
  “当然了,你跟她在一起快四十年。”女人的话里不无幽怨。
  “梦辉,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 ”
  “我没别的意思,你是该比我更了解她。”
  将军无话好说了。
  又是长久的对视。
  “我该去看她了。”将军说。
  “我也该回去了。”梦辉说。
  于是两人交错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梦辉又突然停下,对着将军的背影说:
  “对了,还有件事。”
  将军收住脚步,依然背对着女人。
  “你能不能跟医院说一下,给梅治老师换间病房?”
  “为什么要换?”
  “1240,不吉利。”
  将军想了想,没给她回答。皮鞋声重又在走廊里响起,细心的人能听出来,是两种皮鞋的声音,一个声音沉缓,一个声音急促。
  “见到叶梦辉了吧?她刚走。”
  才进门,妻子就问何达,听来像若无其事。
  “晤,见到了,在走廊里,简单说了两句。”
  “她还那么年轻,跟她刚向我学习那会儿比没多大变化。”她是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的教授,梦辉是她最得意的学生。
  “是你觉得自己老了,才总看着别人年轻,其实小时也比那会儿显老了不少,眼角上鱼尾纹都出来了。”
  何达分明是想安慰妻子。
  “你看得仔细,我倒没发现。她好像还是没结婚。”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像咱们维英,不也还没结婚?”
  妻子知道他想扭转话题,但这个话题毕竟也是她眼下最关心的,便顺口问道:“维英怎么样了?他们真的要上去么?”
  即便是在30l,这座全军的总医院里,何达还是不想谈论军事机密。哪怕是谈论有关他们儿子的军事机密。从暂调到总部以后,除了开会,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作战部的值班大厅里,眼看着标示印军行动的蓝色箭头渐渐覆盖任克什米尔全境,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不光是为巴基斯坦,也为中国,为她好久未经战阵的军队。这里面有他的儿子,从军校生一直到成为中校军官,只从沙盘和电影、电视中去了解战争的儿子。等那片蓝色完全覆盖克什米尔之后,儿子,你就会知道战争的滋味了。他对着那块巨大的显示印巴战场变化的屏幕,在心里默默地对儿子说。
  “不一定,他不在一线部队。”
  他在骗她。他知道有时候人们需要善意的欺骗。
  “可我梦见他上去了,仗打得很凶… ”
  “你没听说,梦总是相反的?”
  “我老梦见我和他在一个挺奇怪的地方见面,不止一次地做这个梦。”
  “梦终归是梦,不是现实,你别胡思乱想。”
  “可你说为什么我一直没在那个地方梦见你和维雄?”
  “人身体一弱,就会做怪梦。等你好起来,这些梦就都没了。”
  “我还会好起来吗?”她伤感地播摇头。
  他本来想对她说你会好起来的,可对一个什么都明白的人说这话,简直就是虚伪。他只好什么都不说。
  “何达,我已经出来进去这是第四次了,我想这回我可能再出不去了… 我一直想跟你说件事,其实我想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 ”
  “你什么都别说!”何达突然用一声怒喝制止了妻子,随即,他又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
  “什么都别说,真的,什么都不用说。”
  他坐到梅怡的床边,俯下身去,温柔地但却是紧紧地握住了妻子那双瘦骨磷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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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吉尔吉特 2000年1月18日
  到今天早晨,巴基斯坦入在“自由克什米尔”的抵抗终于垮了。这一天的晚些时候,拉奥中校在他的“G十3一G十4战斗报告”中这样写道。从昨晚上拿下欣果斯之后,直到今日凌晨攻克吉尔吉特,拉奥和他的营队就再没有遇到巴军象样的抵抗。以至于使拉奥感到后来与他对阵的好像是另外一种巴基斯坦人,与头两天那些拼死血战的士兵截然不同的巴基斯坦人。风声鹤唬。望风披靡。大批的投降场面开始出现。仅在吉尔吉特城内,向拉奥中校投降的巴基斯坦军人中,就有包括一名准将在内的54名军官,l07名准尉和3413名士兵,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拉奥中校19O营兵力的两倍!当拉奥中校有生以来第—次接受一位军衔比他高得多的准将向他敬礼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巴基斯坦人看来真的是完蛋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结论下得有些为时过早。
  在吉尔吉特城的西区,他看见他的手下以五架卡一50轮番向一座房顶上带平台和小屋的院落发起猛烈的火箭袭击,然后又从这座被炸塌的房屋里拽出一个满脸是血、一条腿被炸成三截、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震酥了的中年汉子。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当地的穆斯林民兵。这一带民风膘悍,和那些从拉合尔或是海得拉巴平原地带征来的巴基斯坦士兵不同,这里的人是典型的山民性格。
  他的手下告诉他,就是这个已经快死的家伙,刚才一个人干掉了一个班的廓尔喀营士兵!他禁不住多瞧了那家伙两眼,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干的。要是巴基斯坦人全都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谢天谢地,幸亏不是。他对审问一个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的当地土著没什么兴趣,便回到他的“雌鹿”那里去喝茶。但不是他在前天的战斗报告中乐观地提到的巴基斯坦人的奶茶——从进入欣果斯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喝到这种茶了,巴基斯坦人,不,主要是“自由克什米尔”的那些穆斯林,在他们节节退守时,仍然没有忘了向每一口水井投下粪便或农药。这样一来,他和他的士兵们只好限量饮用靠直升飞机取来的印度河水。这使那些开始拉肚子的士兵们,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了刚刚被他们抓获的那个穆斯林身上。他们审他,他不开曰。他们打他,他还是不开口。后来他们割下他的舌头,他就更不开口了。直到他们用一把廓尔喀弯刀把他剩下的那半条命从脖子上砍下来。
  在新德里时,拉奥对一切残忍的东西包括酷刑都十分反感,但现在,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那个穆斯林身上的血腥味,他似乎又觉得这是战争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战争就是把人类天性中魔鬼的那一部分释放出来,杀和被杀的都是魔鬼,只不过双方不时存变换角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