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
作者:[俄] H·列昂诺夫    更新:2021-11-29 04:00
  古罗夫考虑问题通常有一个前提,即对手不比他本人更蠢,经验也不比他差。他背地里对维尔丁进行了周密的调查研究,了解这位年轻中校的一些缺点,认为自己跟他相比有明显的优势。但古罗夫也知道,侦查员往往就在自认为胜券在握的行动中被对手干掉。
  格奥尔吉·图林。一个成熟的战士,经验丰富,年富力强,在阿富汗服过役,那么他的经历就笼罩着一层隐秘的薄雾,十有八九是犯过罪,否则也不至于离开空降部队流落街头。既没有家庭也没有什么专业,只有两点除外:能娴熟地驾驶任何有轮子的车辆,会使用各种装子弹的枪械。他曾答应干掉民警上校,可见他很有胆量,脑子不受成见的拖累。他曾在阿格耶夫上将的指挥下服过役,现已去世的福金中校对他进行过审查。
  格奥尔吉·图林是个理想的执行者,这样的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
  他未能完成任务,他的监护人已死,死因不明。图林本人则被手持精良武器的民警抓获,关在彼得罗夫卡的内部监狱里,等着布特尔监狱的法院开庭审理,而特工机关自然也对他作了详细的调查分析。他在法庭被判处两年徒刑,缓期执行,弄到了临时户口,眼下在出租车停车场工作。法庭作出的决定可以理解,这人打过仗,习惯于摆弄武器,他不可能毁掉这么贵重的东西,想把它卖掉挣几个钱。
  那么他,古罗夫上校,能信得过格奥尔吉·图林么?一辈子也不会。一切都过于令人称心,无可挑剔。随便哪个有经验的侦探都十分清楚,解释越合情合理就越不可信。现实生活中一定能找到一些破绽,一些小的矛盾和精心掩盖的谎言。假若这些东西一点也不存在,那就意味着是一场弥天大谎。
  而且主要的是,理想的执行者在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对这种人应该离他远一点,要用也只能在双重游戏中使用。
  古罗夫重新分析了侦查的整个进程,心里发愁了。他觉得格奥尔吉·图林虽是一张稳操胜券的王牌爱司,跟整副牌却对不上号。指望维尔丁会因疏忽而出错,并据此来拟定工作方案,那是轻率的。然而维尔丁的处境也不值得羡慕。
  这位克格勃人员显然受命往车臣战火中浇油。一些人在这场战争中捞的钱太多,致使交战双方无法媾和。政治家和几颗星的将军们既从主战派、也从主和派那里拿钱,看来已经完全乱了套,不知该支持那一方。
  维尔丁这个毛孩子考虑得很对:要天空再次电闪雷鸣,不一定非爬上奥林匹斯山。让众神跟提坦诸神相互厮杀好了①。这些神忘记了在地上忙碌奔波的老百姓,他们似乎啥也不会干,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克格勃官员维尔丁是个厚颜无耻的败类,但却不是个傻瓜,他没有忘记老百姓。
  “①典出希腊神话。奥林匹斯山顶是众神居住的地方。提坦诸神是十二位巨神,跟他们斗争并最终战胜他们的是主神宙斯,他掌管雷电霹雳。”
  公共汽车爆炸,两个孩子被炸死,车臣杀人犯被关进笼子里,这件事使不同民族的老百姓感到震惊,而且令他们久久感到惴惴不安,仿佛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被仇恨所笼罩。然而正像智慧之王所罗门说的那样:“一切都在流逝。”霍洛多夫②被人谋杀了,利斯季耶夫③也被人谋杀了,这些事件似乎会令人永志不忘,一年以后人们举行了周年纪念,两年以后还有人提及两位惨死的记者,但他们的名字很快将被遗忘,而那些扔掉旱冰鞋、迷上“梅谢尔杰斯”小汽车的小伙子则压根儿不会知道这些人的姓名。
  “②③苏联解体初期被人谋杀的两名莫斯科记者。”
  维尔丁不遗余力地干了起来,但他有点操之过急。报纸和电视大肆鼓噪,但现实生活却迫使他们改变方向,转而关注总统选举,关注那位踩灭战火、把没有烧完的木块四散扔开、扭住对手的手臂强迫他们坐到谈判桌前的鲁莽直率的将军④。那么维尔丁今天拥有什么呢?几个可靠的假证人和一纸所需要的判决。古罗夫上校截获了证人,似乎掌握了主动权,但这一切只不过是成功的假象。密探无法利用自己的优势。而克格勃官员的凶残行动虽能使一个无辜者遭到枪杀,但也同样不会带来称心如意的后果。即使朝铁木耳·扬季耶夫的后脑勺呼地一枪,也不过像气球呼地一声爆裂一样。它只会引得人们抬起头来望望空中,画个十字,仅此而已。
  “④指俄罗斯国家安全委员会前秘书列别德。”
  古罗夫从沙发上站起来,正想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又停住脚步。假如一个人能够通盘估量形势,那么同样的事另一个人也能办到。
  维尔丁指望什么呢?他必须明白他的进攻已经受挫,他点燃的火不可挽回地正在熄灭。可是假如他事先准备好汽油桶,在最后一刻把它扔进行将熄灭的炭火中呢?他会想出什么点子呢?这一点只有格奥尔吉·图林才能打探清楚。
  古罗夫给库拉根上校拨了电话。
  “你好,巴维尔,鄙人是古罗夫。”
  “我碰见你那天是个倒霉的日子,列夫·伊凡诺维奇,”反间谍官员答道,“我只能给你提供两个伙计,再没有了。伙计当然是有的,但符合你要求的只有两名。”
  “你很机灵,巴维尔。明天从上午起我只需要一名。”
  维尔丁中校听取了上午在剧院里卖法国化妆品的那个侦查员的汇报。
  “遵照您的嘱咐,维克多尔·奥列戈维奇,我没有提启发性问题。”
  维尔丁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寻思:狗拿耗子,那有什么屁用?就让那民警被这几个证人拖得喘不过气来。谁也不需要这些证人了,眼下主要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你跟玛丽亚结识了吗?”他这么问纯粹出于好奇。
  “没有,维克多尔·奥列戈维奇,她简直像条蛇,目光跟眼镜蛇一样,仿佛会施催眠术。”
  “可是她又何苦要找你呢?她产生警觉,说明她了解情况,那民警也给她嘱咐过一些话,”维尔丁满意地笑了一笑。那些老侦探全都靠装模作样和虚构臆测过日子。已经是原子时代了,他们仍在琢磨着要发明火药。
  “我跟两个风骚娘儿们拉上了关系,”侦查员见首长嘴角露出了笑容,说话就随便一些了。“可是总的来说,这些可爱的女演员在实际生活中看上去都叫人流眼泪。在舞台上她们是女王,是名门闺秀,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分量。不过,只要祖国需要,就是贱货我也跟她上床。”
  “别拿性命冒险,中尉,可是这些姑娘你挨个儿跟她们会会面。为了防备万一,不妨打听一下,那几个狗屁精被古罗夫藏到哪儿去了。”
  “我懂了,可以走了吗?”
  维尔丁正准备回答,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中校做手势让部下别走,随即拿起听筒。
  “喂,是我。”
  “情况不妙,维克多尔·奥列戈维奇。准确地说。不是不妙,而是有些莫名其妙……”
  “简短一些!”维尔丁恼怒地打断他的话。“你这是什么习惯——臭狗屎还用装在金匣子里?”
  “扬季耶夫家里的人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坐飞机飞走了还是抬腿溜了?他家里人不少啊,他爷爷几乎连腿都抬不动。”
  “没法儿理解。先是父母亲坐黑道人物的汽车走了,好像说是去邻村参加葬礼。第二天来了个什么亲戚,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又过了一天我们进他们家里,爷爷不在了。头一天晚上他还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
  “你们干吗不早一点报告?”维尔丁发火了。
  “是我的错,可是这种事司空见惯,他们经常到处走动。”
  “这就是说,扬季耶夫家里的人一个不剩了?那么东西呢?他们是光着身子走的还是带走了什么东西?”
  “带走了,”维尔丁勉强听清楚对方的话,扔下话筒。“你还站着干吗?”他突然冲着中尉吼道,“带上钱去买你那些破烂儿,跟那些娘儿们会面去!明天傍晚以前必须告诉我那几个乡巴佬在那儿露面。赶紧去查一查,亲眼看一看,一定要十拿九稳。白痴!”
  “首长一贯正确!”斯坦尼斯拉夫走进住宅,兴冲冲地说。“上校先生,您的天才我都赞赏得腻烦了。我看,您的心情不大好吧?那就笑一笑吧!今天上午在剧院里呆过的是咱们那位朋友手下的伙计。我在那里跟几个姑娘说了一阵悄悄话,打听到那个伙计仿佛顺便似的问了一个女演员,不知有没有谁想找个人去看守别墅?好像是他被老婆赶了出来,他没有地方过冬。克格勃的先生们大刀阔斧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