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俄] H·列昂诺夫    更新:2021-11-29 04:00
  据说他当时主宰着加格拉,几乎整个格鲁吉亚的沿海地区。他手下的人跟莫斯科人吵了一架,公爵坐飞机到首都来要搞个清楚明白。年青人上了火,开了枪,留下几具尸体。我当时在莫斯科刑事侦查局工作,我们是侦查员……”
  古罗夫沉默了一会,耸了耸肩,略显惊讶地看了玛丽亚一眼。
  “一个人要是说他那一代人比当今一代人好,那就意味着这人开始衰老了。”
  “你是说你开始衰老了?”玛丽亚调皮地看了他一眼,“哟嗬,这倒挺有意思。”
  “这是事实,我开始唠唠叨叨了,”古罗夫答道。“生活在改变,我跟不上。罪犯变了,我还是按老规矩工作。说来谁也不相信,我一辈子没有插队去喝过一杯啤酒,没有拿过人家一卢布,在办公室里从来没有打过人,甚至说话也没有提高嗓音,没有说过话不兑现,没有骗过人,我这人可以送到博物馆当个展品。”
  “那么斯坦尼斯拉夫和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呢?”玛丽亚问道。
  “我可没说这样的人只剩下我一个,可是我们这一帮人正在消亡,就像猛犸一样。对新事物的到来应当心平气和,而不要开口咒驾。咱们这个星球上有多少种生活方式都变换了,可是地球并没有变得更糟,它只不过起了变化。”
  “咱们等的这位公爵是个刑事罪犯吗?他杀过人吗?”
  “我难道没有杀过人?”古罗夫苦笑了一下,“我虽然一直说我不首先开枪,可有的时候也得抢先,想活命呀。现在沙尔瓦是个正正当当的商人,跟许多政治家和正在‘清扫’车臣的将军相比,他的双手是完全清白的。沙尔瓦早就洗手不干了,不过,要是别人有时请他当中间人,调解犯罪团伙之间的冲突,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太有意思了!”玛丽亚叫道,“不过说真的,真叫人难为情,咱们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款侍这么一位客人呢?”
  有人按了一下门铃。古罗夫不慌不忙、但动作迅速地从抽屉里取出“瓦尔特”手枪,走到门口,边走边顺口说:
  “你到厨房去。”他看了看门上的“猫眼”,拉开铁门的门闩,把门打开,大声说道:“你好哇,公爵,请进!”
  “你好,亲爱的列夫·伊凡诺维奇。”沙尔瓦的身躯挡住了门口,他一步跨进门槛,伸出一双有力的手。
  古罗夫跟他握了握手,看着客人身后的那个年青小伙子。
  “司机,”沙尔瓦解释说,同时对小伙子点了点头:“吉维,把篮子拿进来。”
  司机向古罗夫鞠了一躬,拎进来两个用白色桌布盖着的大篮子和一桶一米长的紫红色玫瑰。古罗夫把门锁上,觉得浑身发软。客人明白主人的境况,叹了口气,摇了摇他那笨重的头。
  “看来你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玛丽亚,来见见客人!”古罗夫叫了一声,拎起两只沉重的篮子。
  公爵拿起装玫瑰的桶,跨进客厅,向迎面走来的玛丽亚鞠了一躬,把玫瑰放在她脚下的地板上,说道:
  “您好,玛丽亚,我叫沙尔瓦。”他用乌亮的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点头说道:“没错,列夫·伊凡诺维奇的女人就该是这个样。”
  古罗夫鼻子里哼了一声,把篮子拎进厨房,边走边问:
  “公爵,这儿有多少瓶酸牛奶?”
  “您好,公爵,很高兴认识您。”玛丽亚伸出手来。
  “祝你的家庭和睦安宁,女主人,”沙尔瓦小心翼翼地握了握玛丽亚的手,“聪明人说,美能拯救世界。聪明倒是聪明,可他说得不对,美能驱使男人拯救世界。”
  “我一生中收到许多鲜花,可是送我一桶玫瑰这还是头一次。谢谢您,公爵。”
  “我本想在路上停下来买个花瓶。”沙尔瓦拎起桶送进厨房,“可又一想,我本来就这个样儿,干嘛要故意装得更好一些?”
  “这么多东西往哪儿搁呢?”古罗夫一面取出篮子里的东西,一面喃喃说道。
  “列夫·伊凡诺维奇,请你从桌子跟前让开,我亲自把一切都准备好,让玛丽亚帮我摆好餐桌。你呢,把手枪从口袋里掏出来,别老想着拼命。”
  桌子上摆不下所有的盘子,有一些只好放在电炉边的台座上:兵豆拌青菜,特制羊肉,扁形面包,一大堆青菜,蜜饯糕,当然还有烤羊肉串,一瓶又一瓶波尔若米矿泉水和白兰地。
  “质量嘛,是莫斯科本地的,尽管我在市场上找人反复谈过,可东西是人家的,不是自己的。白兰地我负责,那是第比利斯运来的。”沙尔瓦环视了一下桌上的食品,给玛丽亚递过一把椅子,对古罗夫点点头说:“坐吧,列夫·伊凡诺维奇,你是主人,可是由我作东,因此请听我的。”
  “公爵,这些东西咱们一半也吃不了,是不是给我装一篮子,让我款待款待我的伙伴们。我六点钟乘飞机去外地,有工作任务。”玛丽亚两只手掌在大腿上摸了一下,说道。
  公爵点头表示同意。他用手指打开一瓶矿泉水,又把白兰地启了封,把酒杯斟满。
  “女人靠的是美貌,男人靠的是名誉和朋友。你们什么都不缺,但愿永远如此!谢谢你们接待了我,不过眼下我明白了,我来得不是时候。祝你们好运!”公爵干了一小杯,随即开始吃东西。
  他进餐时不用刀叉,而是用双手,但他吃得那样认真,不慌不忙,津津有味,使本来节食的玛丽亚也不由自主跟着他多吃一点。沙尔瓦擦了擦胡子,对玛丽亚微微一笑,把几个酒杯斟满。
  “女士,给我们讲几句吧。”
  “好的,”玛丽亚举起酒杯。“我这一生非常幸运。我的女友们抱怨说,男人没有了,都变坏了,烟消云散了。可是我很走运,我有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他的缺点足以遮挡厄尔布鲁士山,让你视而不见,可是他的力量足以移走厄尔布鲁士山。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个幸福的女人。那么让我们为我周围的男人们干一杯。”
  沙尔瓦用他那双大手鼓了鼓掌。
  “玛丽亚,我一眼就看出你很聪明。可是这番祝酒词单凭聪明是讲不出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放在玛丽亚面前。“需要帮助时打个电话。”
  “谢谢你,公爵!”玛丽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够了,我去收拾箱子,你们边喝边回忆童年吧。回忆青年时代对你们来说为时尚早,因为你们还年青。”
  “列夫·伊凡诺维奇,你的女人开枪时不用瞄准,每颗子弹都命中心脏。”沙尔瓦说着把酒喝干。
  “你说得不错,我惊讶的是我还活着。”古罗夫只沾了沾嘴唇。[奇`书`网`整.理提.供]
  玛丽亚走出餐室。沙尔瓦往大高脚杯里斟满矿泉水,说道:
  “我倒想让玛丽亚听听咱们谈的事儿,可你是她男人,由你决定。”
  “你说吧,公爵,我要是觉得有必要,我会告诉玛丽亚。可是这也未必,在我的职务范围内,一个人只应当知道他必须知道的东西。”
  “那么好吧,由你决定。”公爵给自己斟了一点白兰地,也不祝酒便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胡子。“你知道有一辆公共汽车爆炸,死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孩子?”
  “电视和报纸把我们脑子里都灌满了。这是唯一一次抓住了罪犯的恐怖活动。侦破速度之快是创纪录的,已经开了庭,判了极刑,俄罗斯人都兴高采烈。”
  “那么你不高兴吗?”公爵审视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不呢?”古罗夫不慌不忙地说。“恐怖分子必须逮捕和审判,这次的判决我同意。不过我原则上反对死刑。”
  “你的眼神说明你这人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今天令我大动肝火的事太多了,逮捕和枪毙一个恐怖分子没法叫我激动。谁不知道有多少车巨人——女人和男人,还有孩子——死在这场战争中?!”
  “你怎么啦,是为这种报复行动辩护吗?”
  “决不是!”古罗夫本想把酒杯挪开,却端起来一饮而尽。“罪犯应当抓起来判刑,尤其是杀人犯,行了,公爵,谈正事儿吧。”
  “你是个粗人,列夫·伊凡诺维奇。”
  “我是直来直去,不谈我不喜欢谈的事。你来找我有事,那就说吧。该你跳你却胆怯了,公爵,只起跑不往前跳。可是你这样的体型不能跑久了,否则跳不成反而会跌交。”
  古罗夫对车臣的战争过分敏感。他对总统本来就持怀疑态度,后来总统再次当选,他也投了票,可是同总统许下的诺言相反,车臣的战事愈演愈烈,上校感到无可奈何。偏偏这时候来了这么个脑满肠肥的格鲁吉亚人,高谈阔论,用粗大的手指挖他那尚未封口的创伤。
  “你不喜欢我,我可以走。”公爵甚至把身子从桌边挪开了一点,两撇小胡子也垂下来,脸上一副气恼的神情。
  “你不能走,公爵!”古罗夫低声说,由于拖长了嗓音,显得有些嘶哑。“既然你上我这儿来,你就是别无办法了。你在电话里说事情很急,不能等到晚上。说吧。”
  “铁木尔没罪,可他却被判处枪决。”沙尔瓦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大手帕擦了擦脸。
  “铁木尔·扬季耶夫?”古罗夫耸了耸肩。“我不熟悉案情,但这并不重要。原则上我不排除法庭审判可能有误,因此我才反对极刑。这次审判中这一点也无关紧要。判决是有陪审团的法庭作出的,最高法院已经驳回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