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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席绢    更新:2021-11-29 03:40
  君绮罗安抚道:「绛绢是个率性的好女孩,一定会有她命定的姻缘的,我可不希望胡乱为她招个丈夫。她对所谓的书生文士没有好感,而且她那性子还不适合为人妻子。」
  「也罢!也罢!为父向来不强求甚么,只求做事无愧于心。若老天有眼,也该给我三个女儿一桩良缘回报。」
  「爹……」
  「别对书亭太绝了、至少别让他饿死。至于你,好好养身子。唉!就见肚子大,也不见人丰润,你一定要平安生产!生个男孩子就更好了,咱们君家就有香火了。」
  君绮罗诧异道:「爹,这孩子……」父亲要她的孩子当君家继承人?
  「是你的孩子,你又是长女。不传他要传谁?我不在乎孩子的爹是甚么身份,他生下来姓君,不是吗?」
  他慈爱的轻拍女儿的手,双眼满是体谅。这孩子也够苦了,难道他这个做爹的不该多疼着她一点吗?一但确保孩子继承的身份,他便不会生下来就遭人耻笑,也确立了孩子的社会地位。
  「谢谢爹。女儿不孝,老让你操心。」
  「保重身子就不会再让爹忧心了,明白吗?」
  「女儿明白。」※ ※ ※ 不出君绮罗所料,郑书亭的落魄让他看清了他那票自认清高的朋友的真面目。曾经称兄道弟,或号称生死之交,如今见了他却如见瘟神:更有人立即一反平日谦和面孔,恶意的加以嘲弄他这个驸马爷终于被「休」了。
  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至于衣食不足的,只好忍辱吞声求温饱了。
  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生平第一次肯定古人那一句至理名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初开始的半个月,他尚有华服碎银可以充门面,还不知挨饿的恐惧,在愤怒之余倒也能清高的与君家划清界限。小木屋前那一小片原种满蔬菜的土地他更不屑管理,怕弄污自己秀才的贵手。早年他出生清寒之家,父母只求他苦读,没让他做过粗活,也养成了他偏颇的观念;所以那片小田地上的蔬菜如今都已枯死。
  再过半个月,他已成了当的常客,遮遮掩掩的去典当身边的华服;出自君家「锦织坊」的手工,造价上百两不止,能典当个二、三十两也很可观了。
  他开始感受到手头紧缩的压力;以往在君家的酒楼饭馆大快美食,非道地口味不吃,非奇珍异味不吃,一顿山珍海味吃下来,少说也是上百两,但他一个子儿也不必付,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现在君家商号可没一个人拿他当姑爷看,吃饭照样得付钱,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手头看来「很多」的银两,根本不够买半片熊掌,但却是寻常人家好几个月的用度。
  他真正见识到君绮罗的厉害了!
  捉襟见肘的生活远比不上昔日「好友」故意的嘲弄与避若蛇蝎的态度,更让他痛不欲生,他终于见识到这世间的冷暖,也可悲的发现自己实在天真得可笑,连一屋子原本可以倒背如流的书,如今却让他陌生得直冒冷汗。
  又过了半个月,如今他已一无所有,连白米饭也吃不起了;而屋前的菜,早已回天乏术。他拉不下自尊去乞求君家,因为是他先登门去与人划清界限,并且发誓死也不再踏入君家一步,如今教他怎好再上门?可是如今他除了一堆书之外,甚么也没有了:身上仅有的几文钱,还不够他上饭馆吃一道汤,而他又没脸坐在街上与那些贩夫走卒挤在一起吃那些粗食,更怕被人认出来,再加以嘲笑一番。
  绣捆到底去那儿了?
  如今,唯一令他庆幸的是自己娶了个这么贤慧的妻子,只是以前,他只将此视为理所当然,还为了侍妾冷落了她;其实他的美丽,那些妓女那比得上?
  也只有她是真正不介意他身份而下嫁于他的人,要是他娶的是君绮罗,光想到她的名字,他就冷汗不止。那女人太可怕了!而他居然一再的在人前嘲弄她、惹她,如今她决计是不会放过他了。
  醉死算了!他有文人的骨气,所以绝不向岳家低头。即使他有错,也不愿以这落魄的身份再入君家。
  如果他能自力更生,一定要更加苦读,有朝一日中了举人,光耀门楣,再造岳家;否则他那有脸去乞求他们,这样只是徒增笑话而已。
  他用身上仅剩的几文钱,买了几斤劣酒,喝下第一口就吐了出来,这那是酒?这叫马尿!跟以前的琼浆玉液比起来……唉!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酒家外头,怔怔的盯着手中那壶酒,还来不及回神就被几个流气的人围住。
  「这不是君家的驸马爷,郑秀才吗?久违!久违!怎么穿得像乞丐一样呢?太辱没你的身份了吧!」
  这些人都是昔日陪他游玩咏诗,带他到处花钱的小人:郑书亭羞恨交加的低头要走,背后却传来哄然大笑,话说得更大声。
  「也只有你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惹君家那只母老虎,不巧她正是个财神爷呢!上回你不还扬言要把她赶出大门,以免污了你的身份?如今是谁被撩出来呀?」
  「你们……别欺人太甚!」郑书亭气得脸上红白交错,饥饿的肚皮更加疼痛。
  「我们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君绮罗只手操控江南商业动向已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只有你这呆子才会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如今君非凡一死:她又回来君家,君家岂容你再叫嚣!可怜哦!」
  众人又哄然大笑!
  郑书亭狼狈逃开,无法再忍受更多的讥笑!
  而在酒楼的二楼窗口,一个戴黑色斗竺盖住上半边面孔的男子,在听到「君绮罗」这三个字时,手中的杯子顿然被他捏成碎片。熊腰虎背的挺拔身躯震动了一下,斗竺下那一双精光湛然、又一向冷如寒冰的眼瞳迸射出火花;满脸的讶异、震惊,掩饰不住的表现出来。
  男子对面坐着的,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几乎失态的跌下椅子,也因为那三个字。他没有遮住面孔,一张爽朗且充满北方豪气的年轻面孔根本像是见鬼了!不过,他还能注意到隔桌偷偷盯着他们的几个便衣官差。
  「少……爷?」
  「去跟踪那个秀才。」这低沉的声音充满威严。
  「是!」男子立即飞快的下楼而去。
  戴黑斗竺的男子端起斟满酒的酒杯,凑近唇边,低声喃道:「是你吗?是你吗?你这个折磨了我六个多月的女子,我该为你的未死而乾一杯额手称庆?
  还是为你的逃回南方而狠狠打你一顿?当你过得逍遥时,我却如同活在炼狱……」他淡淡的笑了,仰首喝下那一杯酒。
  打她?舍得打吗?那么他只能选择感谢老天了。
  坚持来南方是对的,在曾经那样痛不欲生之后,东丹国的叛变成了他发泄狂怒的标的。事发后,可汗怕他轻生,将之软禁在皇城内,直到八部大人的选拔,因东丹国叛变他才有了发泄的对象。他以不要命的方式身先士卒的打前锋,只花了三个月,东丹国溃不成军,举旗投降。而后,他成了八部大人,又招致咄罗质洼不满,领兵反叛。他又趁此机会一举灭掉他的野心,改立其弟咄罗质渥为族长。
  一切都平定之后,他总觉得心中失落了甚么,而那失落的方向,就在南方。
  可汗一再阻止他的贸然决定,因为他的身份与眼瞳会招来杀身之祸;何况他又坚持独自前往。可是,他一定得来一趟,来到杭州,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