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老摇    更新:2021-11-29 02:34
  假如我到英国军情6处讲课,我大概会鼓励台下的00X们去赌场赚点外快;可现在我只是在网上写小说,虽然我乐观地认为,凡是能坚持读到这里的读者,个个都智力过人,可里面适合做算牌手的,大概也不超过百分之一。
  所以,除非成功的算牌手能够从赌场赢来萝卜们平均输掉的九十九倍以上,且一个成功者给我带来的心理安慰是一个失败者给我带来的心理打击的九十九倍以上,我才能鼓励大家去算牌。但这两个条件显然都不成立,尤其是后者,一个人看了这小说后去算牌,成功了他会觉得这是由于自己才智过人、天纵英明,失败了则无疑会怪罪我教唆怂恿、毒害误导。从我这方面看来,虽然我可以大咧咧地说,别人怎么想,关我屁事,但毕竟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死,一个人看了我的小说后去赌得倾家荡产,对我的心理影响要远大于九十九个人因我而去算牌发财。用西方法治精神的话说,就是“宁可放过一千,不可错杀一个”。
  因为人活着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心理上的幸福满足感,如果我把这小说写成算牌教材兼范例宣传,把算牌吹得天花乱坠,既简单易学又点石成金,当然可以增加些读者乃至出书换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一千万美元出卖良心还可以考虑,为了一点书费去骗人,可实在划不来。换言之,这件事给我带来的负疚感,在一千万美元和稿费之间。如果将来我暴富了,那上限可能会涨为十亿美元,或者如果更可能的,我暴贫了,那下限或许会跌为一个馒头。
  不过这个讨论就有些离题了,具体可见附四。要劝戒赌博,我还是继续来讲一个算牌手的下场吧。
  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我很长时间都没去大西洋城。一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大西洋城的二十一点跟拉斯维加斯比起来,只能让我黄山归来不看岳;二来是我新交了个女朋友,是我们系去年新来的中国师妹,性子比较野,和我很谈得来。一直到考完期末考试后,大家照例想出去玩,我和她租了辆车,先到新泽西的Six Flags里转了个昏天黑地,然后晚上顺路开到大西洋城,到我已经预定了免费房间的“恺撒宫”赌场休憩。
  说是休憩,吃完晚饭后,双脚就不由自主地把我带入了赌区。师妹也早听我吹过算牌的辉煌战绩,当然不肯放过,坐在一旁观摩。
  开始时一切正常,有赢有输,两个多小时下来,正当我略有倦意——毕竟在Six Flags里转了一天——打算收兵时,忽然有人拍了拍我肩头:“先生,我们需要你去保安处一趟。”
  我抬头一看,霍,两个铁塔也似的黑大汉,一左一右站在两边,虎视耽耽地看着我。我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个大汉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负责来护送你去保安处。”
  我只好收拾了筹码给师妹,叫她先上楼去,然后跟他们穿过赌场大厅,上了一层活动阶梯,在曲折的过道间转来转去,直到他们停在一个房间前说:“到了。”推开门让我进去。
  这是个狭小的房间,中间摆了个桌子,桌后坐着个中年白人,打量罪犯似地死死盯了我一会儿,才冷冷地说:“请坐下。”我坐下后,两个大汉紧紧在我两边站定,钳子似的把我夹在中间。三个人都表情严肃,好像他们这么一严肃,这房间还真成了高压锅,能把我心里的秘密全部压出来似的。
  他们显然把我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那个中年人说:“老摇先生,我是‘恺撒宫’保安处经理。我们怀疑你出老千。”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在算牌网站上看到过:“我没有出老千。我只是算牌。算牌不犯法。”
  “切!”他冷笑一声,“老千都这么说。——现在我们要搜你全身。把衣服脱了。”
  “什么?”我站了起来,把双手一举,“要搜就搜好了,干吗要脱衣服?”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怀疑你在衣服里藏有作弊仪器。”
  “别胡扯了!”我拍拍全身上下,“我这样象是藏着仪器吗?”
  他往椅背上一靠:“老摇先生,我建议你的态度合作一点。”
  我知道我没有选择,只好开始脱衣服,包括鞋子、袜子,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每脱一件,两个警卫就拿过去摆在桌上。我说:“好了,你们搜吧。”
  他说:“把内裤也脱了!”
  “什么?”这下我真火了,指着房间左上角的摄像头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摄像头!你们逼客人脱光衣服,然后把过程全拍下来?!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我要去告你们!”
  他侧头微笑着说:“我们这么做是完全合法的。如果你看过我们赌场的说明的话,你就应该知道,当你进入赌场,就表示你同意我们在必要的时候采取必要的手段来打击作弊。”
  “必要的手段?你们怎么不怀疑我在肚子里藏有仪器,把我开膛破肚啊?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把我的录像拿到色情网站上去出售?我要给我的律师先打个电话!”虽然我没有个人律师,我还是尽量表现出愤怒和气壮。
  两个警卫同时把手搭在我肩上:“请平静点,先生。”
  他们粗糙的大手直接接触到我皮肤,让我顿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拔开他们的手,说:“好吧,我可以脱了裤子让你们检查,可你们必须先把摄像头挡住,不要把这段也拍下来。”
  “对不起,先生,”那个经理仍然是一副占尽上风的神情,“你大概不明白,这个摄像头并不只是为了拍下嫌疑人的行为,也是要监督我们审讯者的行为。如果我们把它挡住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十秒钟后就会有人来敲门。我们不能冒险。如果你出去后说在摄像头被挡住的那段时间里,我们对你进行了骚扰怎么办?”
  “那我要给我的律师先打个电话。”
  “没有必要。我们完全在遵循法律和赌场规定。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在事后告我们。我们那时可以调出这段录像,对证公堂。当然,”他坏笑着说,“我们会在某些部位打马赛克。”然后他身子往前一倾,忽然加重了语气,“可是现在,老摇先生,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如果你还不肯脱,我们就要被迫采取强制手段了。”
  我叹了口气,知道再抗争下去也是徒劳的,只好弯腰把内裤脱了。其实在国内上大学时,每次在澡堂里都是一堆男生赤裸相见,也没啥不自然的。都怪美国太有个人隐私空间,把我惯坏了。
  脱光后我就坐了下来。两个警卫开始检查我的衣物。我真后悔没有三天不洗澡十天不换衣服。白天在Six Flags倒是转出了一身臭汗,但到了旅馆后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了。
  检查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我把衣服重新穿上,那个经理又开始审问我,诸如:“你有没有同伙?”“你是否认识发牌员?”“你以前是否在赌场工作过?”之类的无聊问题。我反正心中没鬼,就一一如实回答。
  折腾了大半天,他似乎终于相信我只是个算牌手了,对我宣布:“老摇先生,你知道算牌手在赌场是不受欢迎的。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不能再踏入‘恺撒宫’的财产范围之内。”
  “哈!”我终于占了一回上风,“你以为我不知道Ken Uston状告赌场案?”
  Ken Uston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算牌手之一,大西洋城初开赌场时,他就前来淘金,很快被赌场禁止入内。他便把赌场告上法庭,一场官司打下来,新泽西法院判决,赌场无权阻止算牌手进场。结果现在大西洋城的赌场只好采取其他方法来防止算牌手,比如规定他们只能在某些赌注限制极严的桌子上玩,并将二十一点的规则改得对算牌手更加不利(因此有很多算牌手认为,Ken Uston的胜利其实是失败)。
  经理对我知道Ken Uston并不惊讶,他面不改色地说:“很好,那么你应该知道,下回你可以再来‘恺撒宫’,但只能下平注(即赌注不变)。”
  “我们走着瞧吧。”我挑衅地说,一边站起来往外走,“我还会回来,还会继续来赢钱的。”
  经理微笑着看我离开,等我走到门口时,又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最后我还要恭喜你。”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为了什么?”
  他以一种宣布我中了大奖的口气说:“你要上Griffin名单了!”
  Griffin名单是一家私人机构出版的“赌场坏蛋”名单,里面既有真正的犯法老千,也有并不犯法、但赌场一样痛恨的算牌手。这份名单是各大赌场安全部门必备,上面有众嫌犯的名字、照片和劣迹。没想到我居然能和Ken Uston等前辈高人并列榜上,感觉如同江湖小毛贼的野球拳也上了百晓生的《兵器谱》,不由得真心诚意地说:“哦,谢谢!我的荣幸!”
  “乐于效劳。”他微笑着说。
  我走出审讯间,摸回赌场,坐电梯回到房间。师妹还没睡,躺在床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连忙问我怎么回事。我把经过说了一下。这小妮子,不仅不担心,反倒听得兴致盎然。到了脱内裤那段,更是笑得直打跌,一下子跳起来站在床上,左手高举,右手戟指,居高临下地对我喝道:“呔!大胆犯男,还不快脱下内裤,让本官检查!”
  我叹了口气,心想:“为什么我找的女朋友都是这种没心没肺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