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席绢    更新:2021-11-29 01:42
  「爸,您相信我会一辈子替『姚氏』卖命?当我大权在握时,也许我会做出一些什么不大好的事也说不定。」这是威胁,但力道十分贫乏。
  「妳不会的。」姚万传笑得更加得意。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笃定?姚子望静静的望着父亲。
  「没有金钱,使不动野心;没有爪牙,咬不动肥肉。放心,我不会让妳有机会背叛我。今后妳将会知道,妳对我、对妳弟,只能一辈子忠心,要不然,妳将会穷得比乞丐还不如。」对付有野心的人,他相当有经验,一点也不须女儿操心。
  一点也不意外的,姚万传看到女儿脸色更加挫败凝重,不禁愉悦的仰头大笑起来。想跟他斗?再等个三十年吧。
  这个女儿再精明厉害,却永远也走不出他手掌心!经此教训,相信她会乖上好一阵子,等到她自觉有能力再度背着他搞鬼,恐怕也是十年以后的事了。
  而他,不会给她机会壮大,不会给她足够的钱财,更不会让她为别人所用。
  她,既生为姚家人,就乖乖一辈子为姚家尽力吧!这才不枉他花大钱栽培她,她有所回报也是应该的。
  姚子望从来没想过要谋夺家产。
  有能力的她同时也有着傲气,不相信自己的经商能力只能发挥在家产的争夺上。如果父母已经直说了家产没有女儿们的份,那她断然不会学三个姊姊那样,有事没事就回家抱怨或讨好,乞望能在遗产分配书里占上一个位置。
  她的想法一直很纯粹简单,就是要自己发展事业,不靠「姚氏」半分助力,不对父亲摇尾乞怜,全然的只凭自己的实力,去闯出一片天空。大学毕业后,她跟在父亲身边当特助,每天累得像狗一样,有时更是连续二天没闭眼休息。很苦,但她不在意,因为在忙累的同时,她也像块海绵般的快速吸收着商业上的一切。父亲把她当免费的苦力在操,甚至没把她当女儿看,因为他连去酒店应酬都带她去喝酒挡酒,一点也不在乎那是复杂到女人家不适合去的地方。所以这三年来,她去过最高级的宴会场合,也去过所有声色场所,那些声色场所里甚至还包括牛郎店、牛肉场、脱衣秀场等。
  姚万传做生意不分三教九流,圆滑的随着客户的调性去决定谈生意的地方,是他一直成功至今的原因。他可以穿起名贵的手工西装,抽着哈瓦纳的雪茄,招待达官显要上他的私人游艇,展示他的豪奢与品味;也可以穿著最贵的真丝花衬衫,脖子上挂着快要足斤的黄金项链,口中嚼着槟榔,手上摸着赤裸脱衣舞娘,跟客户玩「西八啦」(骰子)小赌助兴兼搏感情。
  她在父亲身上学到很多,然而她并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愈加发展茁壮的「姚氏」里。除了说这份家业将来全部由弟弟继承,她连一点点畸零股份都得不到外,她也看清了,就算日后她是「姚氏」的专业经理人,她的权力也会处在被架空的状态下。功高震主,妳立功愈多,反而更加招忌,随时要有被撵走的心理准备。
  没有人能忍受这种事;为一间公司鞠躬尽瘁,却换来晚景凄凉。
  她只是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就算是间小小的公司也好。然而父亲却硬生生把她所有创业的路子都踩断了,并冻结了她这些年来省吃俭用所投入股市赚得的钱。他认为只要她有了自己的事业,定然无法再对公司全心全力奉献,定然会有壮大的野心,赚够了钱,最后一定是回头吃下「姚氏」……
  天知道她从没那么想过!
  出生在重男轻女的人家,她向来认命,知道想要什么东西就得靠自己去努力,指望家里给什么是没用的。
  可是,这个家,没有给她助力也就算了,如今还在她身上套上枷锁,不让她离开,不给她出路,一辈子就在家中为他人作嫁……
  「我不会允许的……不会的……我不会。」一路跑回房中,她恨恨的低语,脸色沉得吓人。
  第二章 谁来
  程雪歌早就有处处碰壁的心理准备,然而奔走半个月下来,所遭遇孙的各种困境却比他想象中更多也更为难受。他在痛苦中不断的反省着:难道他果然一直被父母护卫得太过娇贵、太过天真了吗?这个世界竟比他能够想象的更为现实残酷。而太过天真的他,一旦失去了父母的保护,是否就同时失去了社会生存能力?他从没过度乐观的以为凭他一个还没出过社会的年轻人,去向别人求援就会得到帮助。如果父亲这两年来的奔走、用尽他一切人脉都无法挽救「远帆」,还走到如今衰败地步的话,那他的奔走又能帮上什么实质上的忙呢?可是他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但愿自己的奔走能够对公司有一点助益。
  他最先去寻求帮助的,是那些曾经与父亲来往最密切、见面总是称兄道弟的人。本来他是想,若是叔叔伯伯们没有能力帮忙或无意愿帮忙,基于自扫门前雪的心态,他可以理解,绝对不会因此怀怨。然而程雪歌遭遇到的不只是拒绝,还有毫不留情的奚落!那些人看乞丐似的嘴脸让他对人性产生了质疑,简直要愤世嫉俗起来。活了二十五年,他一直崇尚着正面光明,相信人性本善,却被这些人轻易的在最短时间内,将他的光明信仰一把抹黑!
  当然,不是每一个被他从小叫到大的叔叔伯伯都对他上演「四川变脸」的绝活。有的人没这么对待他,然而,那些少数还会对他的来访展现温情宽慰的人,其实都已经借给父亲许多钱周转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公司要顾及,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资助「远帆」了。要知道「远帆」的资金缺口可不是三五百万就能补起来,程雪歌问过父亲的会计师,会计师告诉他,他至少要筹来一亿,才能确保「远帆」的不倒闭与让目前停工的工程能顺利运行下去。
  一亿!他去哪里生一亿出来?!
  父亲的朋友都是中小企业的业主,若能拿出一千万现款来助人周转就已经非常勉强了,想要向他们筹来一亿,岂不是要连带拖垮人家公司?
  当然,程雪歌其实有先做一些功课,向会计师询问了父亲所有朋友的公司经营状况与私人的财务状况,决定可以对哪些人心存多一点的寄望后,才一一上门拜访。
  但,那些人,那些家业发展得十分顺遂的人,正是对程家嘲笑得最不遗余力的人。借不到钱的情况在预料之内,他没有生气的立场;然而拿他的容貌开玩笑,就令他错愕而愤怒了。
  他们说:「雪歌,你从小就长得美,现在又更美得吓人,如果你有心要救你爸的公司的话,其实不应该来肖想林叔叔这点家业啦!你要知道,林叔叔也是努力了三、四十年才挣来这么点小小家业,你叫我把血汗钱投入那个烂摊子里,不是叫林叔叔去死吗?所以,你去当明星吧,人家明星赚钱像赚水,只要摇摇屁股、装装可爱什么的,很轻松,一年就能把一亿赚来了,多容易对不对?如果你红了,叔叔会请你来帮我公司的产品代言啦。到时别说想跟我借五百万了,代言费一千万我都给你。」
  还有人说:「雪歌,张伯伯最近在跟人合资开一间公关公司,很正派的,就是陪有钱女人出去玩、聊聊天什么的,如果你愿意来张伯伯这里上班的话,不用一年,我想凭你的姿色,半年就可以赚到救你爸公司的钱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呀?哈哈哈……」
  少数不拿他容貌做文章的人,也没什么好话。「世侄,不是叔叔狠心,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世道,你家公司是倒了比救了好,更别说你爸也不行了。我是个脑袋正常的商人,怎么可能拿钱借你?……你会把『远帆』经营起来?哈!别说笑了,我还记得你读的是数学还是什么文学的对吧?从小你就想当老师,这我是知道的,你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书生,凭什么说这种大话?我听说现在有人愿意买下『远帆』,我看你还是劝你爸趁有人要就赶快脱手,不然再过一阵子,你想送人都没人敢接。还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可不想以后你家的债权人以为我跟你家有什么关系,找来这里要我帮你们还债。」
  同样都是拒绝伸援手,然而他们除了说「不」之外,还附带了一长串打落水狗的笑弄。难以想象这些人居然曾是他家的座上客,是跟他父亲称兄道弟了十几二十年的人!
  人性的真实面都是如此吗?还是商场的世界特别冷酷?
  每天每天,他都在告诉自己要努力,不要失望,不要被昨天的痛苦经历击倒,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不是的!他应该要对人性有一点起码的信心。这世界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可是……他愈来愈相信这些话只是在自我安慰、只是在自欺!虽然常常警告自己不要这么想,但他无法不想啊!他不想变得黑暗,但却知道自己正不断往那个深渊沉沦而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将会变得跟那些人一样吧?一样的对他人的困顿不仅视而不见,还能幸灾乐祸的在一边看好戏。他会变得那样冷血吧?会吧?
  手上可以拜访的名单愈来愈少,那些还没与他见面的人,都推说有事、说正要出国,让下属推拒他的来访……只要他打电话报出自己的名字,往往会得到这个结果;而他的心,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难堪,也熬到如今无感无觉的麻木了。他从来不知道程雪歌这三个字,已然等同于瘟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的心渐渐冷去,他改变不了公司愈来愈糟的困境,这些号称父亲好友的人完全是他指望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