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清]石玉昆    更新:2021-11-29 01:09
  双膝跪地,将要叩头,就被智爷抱将起来,说:“我的侄子,不必行礼了。你叫什么名字?”说道:“叔父问我,我叫钟麟。”智爷说:“你多大岁数咧?”说:“我今年十一岁了。”智爷说:“哎哟!好侄子,你爱煞我了!”钟雄说:“你爱,把他给你罢。”
  智爷说:“我有那么大的造化吗?哥哥,日后这孩子必成大用。”钟雄说:“怎么日后还成大用么?看他的造化罢。”说毕,将公子放下,大家出来,至承运殿吃酒。日已坠西,大家散去。众家寨主各自回寨。
  钟雄吩咐另整杯盘,从新落座,可剩了钟雄、北侠、智爷,说兄弟三人倾谈肺腑。
  钟雄说:“智贤弟,我有心腹话实对你说了罢。若不结义为友,我也不能对你全说。我这里有一点心事对你说说,是怎样的办法?”智爷说:“哥哥说罢。”钟雄说:“我呀,是降了王爷的人了。”智爷故装不知,说:“那位王爷?”钟雄说:“就是襄阳王爷。
  我上头挂的‘岂为有心’这个匾,就是我的誓愿。这是我的亲笔所写,可着君山无论寨主喽兵,谁要猜破我的机关,就用谁为谋士。可着君山众人,连一个猜着的没有。不料贤弟今日头天入山,就猜着了我的肺腑。方才不说此话,为什么缘故?皆因咱们这君山用度甚大,就是降了王爷以后,君山的钱粮,全是王府往这里拨给。王爷可派了亲信一个人来,在咱们君山,公然的就是王爷的耳目,当着此人不好讲话。不然,为什么大家去后,方才倾谈肺腑?“智爷问道:”此人是谁?“钟雄说:”就是赛尉迟祝英。“智爷说:”这就是了,日后说话总要留神。你还有什么心腹事?“钟雄说:”方才你猜着我这个‘岂为有心’,我可是保着王爷。我可看王爷无福,讲论文武才干,相貌品行,无一处可取的地方,焉能有九五之尊?明年若得了宋家江山,我也是把他推倒,我就面南背北。如果大宋福大,王爷不能成其大事,我就隐于山中,永不出世了。“智爷说:”主意甚好。倘若是事要不成,不必隐于山中;若隐于山中,草木同凋,一生不能显姓扬名,岂不可惜!事若不成,将王爷拿住,献于大宋,哥哥可不是高官得作,归于正途,梦稳神安?“钟雄说:”那不是反复的小人么?岂你我弟兄所为!“智爷也就不往下深论了:”这就是你的心事?“钟雄说:”不然,我还有心事,就是你早晨看的那口剑的剑主儿,此人姓展,号为南侠,因祭坟被捉。还有个徐庆。把二人幽囚起来,教人家救出一个去了。这口剑就是姓展的东西。我甚喜爱此人,他就是不能降山。“智爷问:”劝过他无有?“寨主说:”劝过他,他不降这山中。若得此人,何愁大事不成?“智爷说:”不难,凭我三寸舌,准管一说就行。“寨主说:”如能说降此人,贤弟可以记功一次。“智爷说:”大哥,不是小弟说句大话,不管什么大事,哥哥看看小弟行不行。“寨主更觉大乐。天到三鼓,大家各散。寨主大醉。
  钟雄早已安排在狮子林安歇。有小童儿在前打着羊角灯,头前引路。北侠、智爷在后跟随。拐山湾,来到了狮子林。进了院子,全是山石头缝儿里长出来的竹子,编成墙的样子,上有古轮钱的花样。三间南房屋里,糊裱的干净,名人的字画,桌椅条凳。里间屋子内,满窗的玻璃,有窗户档儿。南边一张床,床上有一小饭桌儿,有茶壶茶盏,果盒儿点心,无一不备办齐备的。智爷打发小童儿:“歇着去罢。”小童说:“明天早晨,再伺候二位寨主爷来。”北侠说:“去罢。”小童跳跳躜躜去了。
  智爷把屋门关上。北侠把刀摘将下来,挂在墙上。北侠叹了一口气说:“咳哟,这一天真把我拘泥透了!好个飞叉太保,被你我二人——”智爷一听,吓了一跳,猜着北侠的意见,是要说飞叉太保被你我二人哄信了,准是这个话语。他也不想想,在人家这个地方说的说不的。倘若说出,就是杀身之祸。将说到“被你我二人”那个地方,就拿肩头一靠北侠,就接着说道:“不错,飞叉太保钟寨主,把你我二人看作亲同骨肉的一般,这才是前世的夙缘,可称的是一见如故哇。”“哈哈哈哈”的一笑。就听见外面“飕”的一声,由玻璃那里往外一看,有一个黑影儿一晃。智爷过来,把窗户档儿一拉,将玻璃挡上,然后将灯挪在小饭桌上,拿了一碗茶叫北侠。二人在床上对面坐定,拿手指头蘸着茶水,往桌子上写字,叫北侠瞧,写的是:“你要说哄信了,对不对?”北侠也就拿着指头蘸着茶,写的是:“谁说不是?”智爷又写:“后边有人跟着你,看见没看见?一句话说出,就是杀身之祸。”北侠又写:“谁能像你机灵。”智爷写:“不机灵,能向这边诈降来吗?明天咱们说沙大哥是你的师兄。咱们把他请来,就说是你师哥。”北侠又写:“我去说也行了。”智爷写:“你去不跟我去好。”北侠写:“就是,就是,睡觉罢。”二人把饭桌挪下去,就在此处抵足而眠。
  你道外边黑影儿是谁?就是君山钟寨主的心腹家人。此人姓谢叫谢宽,合大家在前面议论了半天。是机灵人聚在一处:神刀手黄寿、花刀杨泰、亚都鬼闻华、金枪于义、八臂勇哪吒王京,还有他两个儿子谢充、谢勇。大家一议论投降君山这两个人。谢宽说:“北侠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万不能降山。”闻华说:“不能降?现在降了呢。”谢宽说:“人心隔肚皮。”于义问说:“老哥哥有什么主意?”谢宽说:“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少时,等他们酒散,寨主吩咐叫他们在狮子林睡觉,我暗地跟将下去,听他们说些什么。”众人说:“老哥哥,你上了年岁,我们这有的是人。”谢充、谢勇他这两个儿说:“我们去罢。”谢宽说:“你们少说话。”说毕,叫喽兵说道:“他们酒散之时,报与我知道。”不多时候酒散,喽兵报道:“大寨主酒已散了。”谢宽辞了众人,背插单刀,来到狮子林,正遇见小童拿着灯笼出去。他正听见北侠说:“飞叉钟太保被你我二人——”再听是智爷接过来说:“是不错,飞叉钟太保被你我二人看作亲同骨肉一般,这才是一见如故,真乃是前世的夙缘。”谢宽自己纵身而去,“飕”的一声跃上房去,伸手把住房檐瓦口,用双足找着阴阳瓦陇,身子往下一探,整在房上等了半夜。
  可倒好,连二句话也没说,白等了半夜。飘身下来,由窗棂纸往里一看,原来二人早已睡熟。谢宽不觉气往上一涌说:“我白来等了半天,这两个人其中有诈降,回去与众人商议,见大寨主荐言,说这两个人来意不正。”若要见大寨主说出不知怎样办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众人议论舍命劝寨主 彼此商量备帖请沙龙
  且说老家人谢宽就听了一句,房上待了半夜,后来一看两个人睡了,复返回在王福寨,大家议论,就把北侠说的话,智爷怎么接续说的学了一遍。就有说要见大寨主的,就有说破着命要去说的,就有说不可说的。王京说:“寨主爷刚拜把子,正是初缝乍见对近的时候,谁说他们不好,谁落无趣儿。”众人说:“依你之见?”王京说:“依我意见,只管让寨主爷实心任事的交友,只管让寨主交去。咱们大众也不用对人说,暗地里访察,若察出他的劣迹来,禀与寨主爷知道。”众人说:“那可就行了。”大家定好主意,暂且不表。
  单提北侠与智爷早早起来,发包巾,正要吃茶,小童儿来说:“有请二位新寨主。”
  说毕,小童头前带路,出了狮子林,奔了中军大寨,面见钟大保,请了安好,然后让坐。
  钟雄吩咐摆酒。智爷说:“等等,天气尚早,也得吃得下去。”钟雄说:“为的是说话。”摆酒,罗列杯盘。寨主首座,北侠二座,智爷三座。从此就是这样坐法。
  酒过三巡,慢慢的谈话,这就论起展南侠的事了。智爷说:“我本不饿,我去先望看望看此公去。”钟雄说:“你吃完了再去罢。”智爷说:“不是‘敬其事而后其食’吗?”钟雄大笑说:“真乃吾之膀臂!”叫喽兵头前引路。智爷一听,吓了一跳,暗道:“这两个喽兵坏事。这要到了那里,见了展大哥,他是必要嚷我。他要一叫我智贤弟,岂不漏了机关,前功尽弃?又不能不叫喽兵跟着,只可到那见几而作。”问道:“寨主哥哥,此人还囚在原先所在?”钟雄说:“不是。先前一个鬼眼川,一个竹林坞,教人家救出了一个,此刻幽囚在引列长虹。”智爷说:“小弟去了。”
  辞别寨主,转身离了承运殿。走在水面,叫喽兵撑过船来。智爷上船,至东岸下船,不多时到了引列长虹。这个地方是一带小山沟,两边的山石是一道一道的分出五色石的形相来,犹若天上雨后的那个长虹一般,故此这地名叫“引列长虹”。向东在上一走,盘道而上,到得上面,也是由山石缝出来竹子,编成墙的一样,墙头上编出来许多的花活玩艺。直到门前,叫喽兵禀报展爷,就说新寨主拜望展老爷来了。智爷一听,展大哥在里边气哼哼的说话。是怎么个缘故?皆因是同定徐三爷祭坟,寨主把两个人幽囚起来,把展老爷幽囚在竹林坞,每日有两个喽兵伺候,也不捆着,吃的是上等酒席。忽然间往这边一挪,拿话一问喽兵,喽兵也就把实话对他说了。刚把早饭摆好,请老爷用饭,展爷一气,一伸腿把桌子一翻,“哗喇”一声,全摔了个粉碎。喽兵说:“我老爷,你教三老爷附下来了,素常你老人家可不是这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