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席绢    更新:2021-11-29 01:08
  皇上怎好在这时候加重明夏宫的负担呢?更何况明夏宫如此年轻,尚缺历练,就算皇上看重明夏宫的才华,也不好这样急就章吧?如果皇上认为蕴秀院需要个女祭酒,那些首领女官里应该有人可以胜任。」
  「可不是吗,那些首领女官可是咏春宫娘娘这两年来『独力』煞费苦心培养起来的优秀女官呢,听说才华出众到去选个女状元都没问题……哎,可惜自从五年前嘉德皇后大行后,咱日曜皇朝再也没有办过皇家诗宴、京华百花宴什么的,自然就无从选出女状元、女才子什么的了。」张妃笑得很耀眼,语气很诚挚,但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也不中听了。
  「张妃对那些首领女官还真是了解。本宫尽心尽力裁培那些女官,就是希望她们学有所成,能够佐助内廷的治理。」
  「是啊,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咏春宫娘娘有多么尽心尽力,咱这后宫明明有三个宫主儿,却只见咏春宫忙进忙出的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真是太辛苦了。」
  「能够为皇上分忧解劳,是臣妾的荣幸,丝毫不以为苦。」咏春宫暗自咬牙。
  「是啊,这种辛苦,别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呢。娘娘看来似乎不乐见这样的『辛苦』被旁分,才会皇上一提起要让明夏宫娘娘当女祭酒,就立刻反对。这应该是娘娘对明夏宫娘娘的体贴吧?真是教人感动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若不是张妃近来心情非常不好,就是她刻意要与咏春宫对干上了。
  咏春宫被张妃这么一刺,脸色是气到发白了,却也没有笨到当着皇帝的脸发作。她只是抿着嘴,直直望着张妃不语,神情又气又委屈。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而且还冷了非常久。在场有身分开口缓颊的明夏宫与金秋宫都聪明的保持缄默,把一切交由圣裁,宁愿承受可能的连坐处罚,也不想在这时出头。
  每一双带着惧意的美眸都忍不住偷偷觑向皇帝那边,害怕龙颜大怒,却更想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理;面对这两个向来甚获帝心的妃妾,又会偏向哪一边。
  在这些忙着提心吊胆的人里,明恩华只是低垂着头,把自己置身事外。这两年过得太舒服了,从未有机会见识到后宫争宠争权的实况。而今,当皇帝开始打算确立后宫每个妃子的权责、给予管理内廷的权力时,争端也就无法避免的产生了。
  先前由于紫光帝太忙,内廷的所有事务没有特别指定谁负责,一直都被咏春宫理所当然的独揽。虽说三个正妃都有权参与,但咏春宫可不管这个,直接把所有事情决策完,再命人送到另两位宫居盖妃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吃定了明恩华的年幼,与金秋宫的孤芳自赏。
  这样的独断独行,其他妃妾不是没有怨言的,但苦于皇帝尚忙不出手来处理后宫事务。如今皇上已经决定做这件事了,咏春宫当然要名正言顺的得到主导内廷的权力。而同时,沉闷已久的张妃,又怎么能甘于一个没有实权的侧妃之首?若不趁现在发难,藉此得到皇帝的赐权,以后也就没指望了。
  整个后宫,没有太复杂,说穿了也就是咏春宫与张妃在斗。她们嫁给紫光帝最久,从琉离王时期就斗上了,不过那时最受宠的是第一正妻明恩雅,比家世比才貌,都超过两人甚多,所以两人行径也算收敛。但现在可不比以往了,明恩雅没了不说,皇帝的两个儿子正是出自眼前这两位妃子的肚皮。人说母凭子贵,在皇帝面前说起话也有底气了。
  大家都在惴惴的想着皇帝会怎么做。沉默的气氛维持得太久,久到几乎让人窒息,连两个惹事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太过了,超过皇帝愿意忍受的界限。
  紫光帝没有勃然大怒,心底自然是不悦,但还不足以为这样的事表现出大动肝火的神情。身为皇帝,没有真正喜怒形于色的权利,在喜与怒的表现上,都必须出自精确的计量,并且达到目的。
  确定沉默得够久,已经足以让所有妃妾警惕后,紫光帝语气冷然:
  「朕一直以为诸位相处在后宫,应是平静和乐才是,毕竟也不过七个人而已。不料竟非如此,一点小事,还是没有定论的小事,就让妳们两人争吵成这样,这是身为后宫表率该有的表现吗?」
  「皇上息怒!」所有妃妾立即起身,而侍立在两侧的侍女早已害怕得跌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不已了。
  「朕何怒之有?眼下怒的,不是另有其人吗?」淡淡的语气。
  所有人更害怕了,其中以张妃最为失态,奔跪向皇帝身侧,颤声道:
  「臣妾无状,惹怒天颜,请皇上降罪!」
  「张侧妃何来此言?张侧妃是群妃里年纪最长、手段最圆融成熟的人,又怎么会有无状的行止呢?」
  「皇、皇上……」
  「张侧妃」这三个字,像巨锤捶向心口,捶得张妃魂飞魄散。侧妃二字虽是她真正的封号,但一般人在称呼侧妃时,都会直接把「侧」字去掉,让名号听起来顺耳些,连皇帝本人也是如此。而一旦皇帝把侧妃这完整封号叫出来,就表示皇帝被惹得不悦了。
  「除了叫皇上,就没有其它的话了吗?接下来该哭哭啼啼的要求朕做主才是吧?不然妳二人何须在朕眼前搬演这一出?」
  「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咏春宫吓得脸色煞白,考虑要不要学着张妃跪到帝王脚下,以求得皇上原谅。今日这样,果然是太过了!
  紫光帝没有给她们机会,他决定让这些闲过头的女人一颗心就这么吊着。看向明恩华,下令道:
  「明夏宫留下。」然后看向所有妃妾:「妳们,回各自的居所,自省三日。咏春宫与张侧妃禁足十日。这十日,内廷的事务由明夏宫、金秋宫暂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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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朕确实有意让妳前往蕴秀院当祭酒,妳可能胜任?」
  仿佛方才不曾发生任何事,待众妃都离开走远后,紫光帝立即开口谈回这个话题,俊美的脸上一片沉着平和,完全看不到丝毫恼意。
  明恩华尽力调适情绪,不让自己仍在颤抖的心思形于外。今天的事件,让她对皇帝多了一些了解,而这种了解,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愉快,某种无可名状的凉意,在全身涌动。语气努力保持在平淡有礼:
  「如同咏春宫娘娘所言,臣妾经历尚欠缺,若是执掌了蕴秀院,恐怕力有未逮。何况臣妾以为蕴秀院的现况不需要改变。」老实说,她并不认为皇帝心中打的是这个主意,要当真满口应承下来,才是该糟了吧。
  「明夏宫何来此言?又何必妄自菲薄至此。」
  明恩华屈身一福:
  「臣妾只是就事实回禀皇上,并非妄自菲薄。」
  「说说看何谓事实。」
  「蕴秀院向来不特别设置祭酒一职,因为无此必要。从来都是皇室里年高德劭、公认才学出众的夫人或公主担任女博士,教授王室贵族们的千金知识礼仪;平日院里事务由宫务府代管,亦从未出错,既然现有的编制已能让蕴秀院顺利运转,自然无须多设祭酒一职。」
  「如果蕴秀院有妳说得运转顺利、全无问题的话,那为何妳只在那里待了四年?」今日既然特意来找她,自然对她的情况做了一番了解。
  蕴秀院所招收的女学生,除了王室贵族出身外,五品以上的宫家千金亦得以进入就读。蕴秀院既是学院,更是千金小姐交谊游玩的地方。八岁即可入学,通常可以一直学习到十四岁或嫁人前。紫光帝知道明恩华只在蕴秀院待了四年,十二岁之后就不再去蕴秀院学习了。
  「臣妾确实只待了四年,但这并非蕴秀院有什么问题,而是臣妾资质浅薄,总是跟不上课业进度,于是家人便让臣妾留在家中自修了。」她低着头,语气谦卑。半敛的眼皮下,眸光充满警觉。
  其实只在蕴秀院读四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那只是一个提供闺阁女子休闲娱乐更重于学习知识的地方,从没有明文规定就读年限。有的人在那里待个十年愉快自在,也有人进去一个月就适应不良出来了,端看各人意愿罢了。
  紫光帝牢牢看着始终低垂着头的明恩华,突然改了个话题,问她道:
  「对于咏春宫一手掌理内廷所有事务,妳有何看法?」
  「能者多劳,本在情理之中。」
  真是个谨慎的女子,不是自贬就是撇清,让自己置身事外,紫光帝心中想着。
  如此小心守分,确实是宫中明哲保身的良方,但以她的背景,实在无须如此像个童养媳般的小心翼翼,就算她想在宫中横着走,别人也还是得礼让她三分的。
  娘家势力雄厚的她,不必像咏春宫或张妃那样,拼命想在后宫出头,来为家族铺出高官厚禄的青云路。照理说,她该过得比咏春宫更张扬,也应该那样过。
  再说,即使她想要一直这样小心守分过完一生,就以为能所愿得偿吗?明家选择她进宫为妃,绝不可能只是要她当个无声无息的存在吧?明家人心中想什么,他心底明白得很。也许眼前这个年方二十的小女子真的不懂,但她背后那些人,终究不会允许她永远只乖乖守在明夏宫,当个不问世事的莲花痴。
  不管明家想要她在宫里起什么作用、想得到什么,他现在需要背景雄厚的她来当整顿内廷与后宫的第一枚亮眼棋子。就算不是看上她的才华,光是她的身分拿出来,也是全后宫最当仁不让的,紫光帝自然没有放过她、由着她去过舒心平凡日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