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镇北将军带着六个将领踏着尸骸走来。*幻!想?姬/ +免^肺!跃^渎·
  老将军的披风被风扯得猎猎响，靴底碾过冻结的血冰，发出“咯吱”的脆响。
  身后，韩副将正指挥士兵收拢俘虏——八万蛮兵被铁链串着，像一串破麻袋，在雪地里挪着步子，时不时有人栽倒，被押解的士兵用枪杆戳起来。
  更远处，未及清理的尸堆正被新雪慢慢盖住，露在外面的弯刀、断矛还闪着冷光。
  “将军。”石长青想撑着枪站起来，却被肩头的伤扯得闷哼一声，镇北将军快步上前按住他：“坐着说。”
  他抬头时，能看见老将军眼里的红血丝——这几天连夜赶路，谁都没合眼。
  “末将……幸不辱命。”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蛮军二十万，歼十万，俘八万，巴图被擒，残部往漠北逃了。”
  李将军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拐杖差点脱手，指着不远处堆叠的蛮兵尸体，嘴唇哆嗦着：“这……这才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够了。”镇北将军的声音沉得像黑风口的冻土，他拍了拍石长青的后背，沾了满手的血，“刚才你单骑冲阵，斩那蛮将巴图的亲卫时，老夫就在山壁上看着。”
  石长青喉结动了动，视线扫过脚边那个还在抽搐的蛮兵百夫长——是刚才近身搏杀时，用枪柄砸断了对方的脖颈。“是弟兄们舍命……”
  “别扯这些。”镇北将军打断他，突然扬声对身后的将领们说，“从现在起，石长青卸去先锋职，升为副将，与韩副将同掌中军！”
  “将军！”李将军急了，拐杖往地上一顿，震起一片血雪，“刚打完仗就……”
  “刚打完仗才该论功！”镇北将军猛地转身，披风扫过一具蛮兵的尸体，“刚才是谁带着三百人夺了蛮军的粮草？是谁在窄道里顶着箭雨挥枪断后？是谁把二十万蛮兵诱进石阵，让滚石擂木砸得他们哭爹喊娘？”他指着石长青肩头的箭伤，“这伤是刚才为了救韩副将的亲兵挨的，这样的人，做个副将委屈了？”
  韩副将上前一步，甲胄上还沾着蛮兵的脑浆，他对着石长青抱拳，声音里带着战后的粗哑：“石副将，刚才若不是你一枪挑飞那蛮将的弯刀，韩某这条胳膊就没了。*小¨税^C\M·S? *庚¨鑫*最′快,”
  石长青看着周围将领们的脸——李将军皱着眉，却没再反驳；
  张将军捂着被蛮兵砍伤的胳膊，朝他点了点头；
  连最严苛的赵将军，眼神里也少了平日的冷硬。
  他挣扎着站起，玄铁枪在手里晃了晃，才稳住身形：“末将……谢将军提拔。只是眼下……”
  “眼下先清理战场。”镇北将军打断他，目光扫过漫山的尸骸和被铁链串着的俘虏，“八万俘虏分三批押往后方，伤兵就地救治，能喘气的蛮兵都给我看好了——别让他们冻毙，留着还有用。”他顿了顿，看向石长青，“你伤重，先去帐里裹伤，晚些时候，老夫有话跟你说。”
  风又紧了些，卷着雪粒打在甲胄上，叮当作响。
  石长青望着镇北将军转身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的手——那是刚从蛮兵喉咙里拔枪时沾上的。′辛+丸,本`鉮_栈? !已?发?布_最?歆?漳·节′
  不远处，有个年轻的士兵正抱着战死的同乡哭，哭声被风撕得粉碎。
  他握紧了玄铁枪，枪杆上的血正慢慢冻结。
  这场仗赢了，可黑风口的雪，怕是三个月都洗不掉这血腥味。
  三日后，黑风口的尸骸己掩埋大半，八万俘虏被铁链串着，正往南行。
  石长青肩头的箭伤刚拆了绷带，便被镇北将军召进了中军帐。
  帐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映着老将军鬓边的霜白。
  他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指尖在“黑风口”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案上堆着蛮军的弯刀和俘虏名册，血腥味透过帐布缝隙钻进来，混着油灯的烟味，呛得人发闷。
  “坐。”镇北将军抬了抬下巴，声音里带着战后的疲惫，“黑风口这一仗，你觉得能撑多久？”
  石长青刚坐下，便听见帐外押解俘虏的士兵在喝骂，蛮兵的嘶吼声隔着帐布传来，像困在笼里的野兽。
  “回将军，撑不过半年。”他望着舆图上蜿蜒的漠北边界，“蛮军王帐未动，他们的男子十岁能弯弓，死十万，开春就能再凑十万，咱们耗不起。”
  “耗不起的何止是兵。”镇北将军叹了口气，拿起一本将领名册，指尖划过上面的名字，“李将军六十西，张将军五十九，上次抬弓时震得旧伤复发，连弓弦都拉不满了。”他把名册扔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说说，我军跟蛮军，到底差在哪？”
  石长青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帐角堆着的新兵甲胄上——那是刚从农民里征召的，甲胄上还沾着泥土。
  “末将斗胆说三点。”他声音沉下来，“其一，我军无军师，全靠将军您一人决断，帐中再无第二人能断全局；
  其二，将领多是花甲之年，再撑五年，怕是连马都上不去；
  其三，蛮人是狼，生下来就会厮杀，咱们的兵多是农民，放下锄头拿起枪，至少要练半月才能列阵，真到了近身搏杀，胆气先输了三分。”
  油灯的火苗晃了晃，照见镇北将军脸上的皱纹。
  他忽然从案下摸出个旧箭囊，上面绣着的狼头己磨得看不清：“你说得对。老夫最怕的，是十年后，这帐里连个能接令旗的人都没有。”
  “将军，黑风口的俘虏里有蛮将，或许能……”
  “蛮人狼子野心，降了也会叛。”镇北将军打断他，把箭囊扔回案下，“我那儿子，五年前死在狼牙关时，手里还攥着这箭囊。他本是块好料，可惜……”声音低了下去，“如今就剩个孙女，在京城跟着她娘读书。”
  石长青喉头发紧，不知如何接话。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帐布上，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所以，”镇北将军从案上拿起两卷竹简，推到石长青面前，“你明日回京，把这封奏疏给陛下。告诉他黑风口的胜绩，更告诉他，再不想办法培养将才，下次蛮军来犯，就没人能像你这样，把他们埋在黑风口了。”
  竹简是陈年的青竹，边缘被摩挲得发亮，上面盖着镇北将军的私印，红得像血。
  老将军又从袖中摸出个木匣，推过去时，指腹在匣面的红梅纹路上顿了顿：“这是给我孙女的。她在京里长大，认得些朝臣，有她帮你，你少走些弯路。”
  石长青接过木匣，触手温凉，仿佛能透过薄木感受到里面物件的形状。“将军，末将从未见过陛下，怕是……”
  “你只需照实说。”镇北将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掌按在他肩上，力道重得像要把什么刻进骨头里，“你是从黑风口杀出来的，肩上的伤就是凭证。记住，你不是去领赏的，是去替那些埋在黑风口的弟兄，求个将来。”
  次日天未亮，辕门外的雪又落了一层。
  韩副将提着个食盒走来，掀开时，里面是刚烙的胡饼，还冒着热气：“掺了芝麻，耐饿。”他又塞过来个油布包，“里面是伤药，你肩上的伤别冻着，到了京城，见那些文官别怯，你是能把十万蛮军埋进雪堆的人，不比谁矮。”
  李将军拄着拐杖也来了，往石长青怀里塞了块玉佩，上面刻着“镇北”二字：“这是老夫从军时，我娘给的，说能避刀兵。拿着，京里的兵卫见了这字，会敬你三分。”
  石长青翻身上马时，胡饼的香气从包裹里透出来。
  他勒住缰绳，回望营中飘扬的“镇北”大旗，那红色在晨光里格外鲜亮。
  “末将告辞！”
  马蹄踏过结霜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石长青把两卷竹简贴身藏好，木匣揣在怀里，仿佛能感受到那点温凉一路跟着自己，往南边的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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