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祝春亭    更新:2021-11-25 17:18
  李小龙一呆就是近半年。
  在香港的日子是他最苦闷的一段生活。他等待杜西亚的消息,担心错过电话,他平时不敢跑远。他想回洛杉矾去住,可新寡的母亲好心挽留他多住。李小龙也觉得应该尽这份孝心,因为在他少年时惹事生非,给家里添的麻烦太多,他应该换这种形式补偿。
  李小龙带莲达去拜渴叶问师父,叶问又衰老许多,身手却还那么矫健。叶问同李小龙练粘手,欣慰道:“原以为你去美国留洋念大学,娶了美国妻子会荒疏了中国功夫,看来你不仅末荒疏,还大有长进。”
  李小龙会见一些师兄弟,在一起讲手,切磋武艺。李小龙发现,他们的武道仍处在半封闭状况,变化不大。按通常的逻辑,发展中国武术,在其发源及繁衍地是最好不过。结果却会有另一种诠释,在美国,各国武术林立纷争交融,更利于中国武术的发展。
  因此李小龙很少主动去跟师兄弟交往,在一起时,多是李小龙谈在美国的生活及见闻。这使得有人觉得李小龙留美后眼界高了,变得骄傲起来。李小龙一贯我行我素,不计较别人会怎么看他说他。
  李小龙也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他不习惯这种应酬场面,他觉得香港人虚伪,当面说的话与背地说的话很不一样。有一天晚上,他十分失望地向几位年长于他的亲戚问道:“为什么香港人不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愿干的事?这样做人,不觉得太累了吗?”亲戚都觉得愕然,他们已习惯于生活在这种人文氛围里,也都觉得,小龙留美几年,变得太快,快得难以使人接受。
  李小龙和其他中国移民一样,在很长时期内,陷于文化定位的仿捏困惑中。在美国人眼里,他是中国人;在中国人眼里,他又是美国人。旅美的几年里,李小龙因目睹耳闻体会到种族歧视,对美国人有股难以名状的反感。他多想回到故土的同胞之间,畅畅快快地吐一口怨气。回到香港,他又觉不顺不满。他由此而怀念和欣赏起美国人来,心直坦诚,无拘无束,想干就干,毫无顾忌。
  李小龙没有在香港客串电影的欲望。尽管电影圈有不少他父亲的同事及他少年时结交的演员朋友;尽管此时功夫片日趋热门,功夫师大有施展身手的机遇;尽管他手头并不宽裕,父亲仙逝,家道开始下滑。李小龙谢绝了好心明友推荐的角色,他认定,他的电影事业必须在美国。
  以后,是莲达挂通越洋电话,向杜西亚垂询《陈查礼》一事,她按照美国人的方式向杜西亚问好,并且说一些能引起杜西亚兴趣的香港新闻,譬如参加越战的美军赴香港度假如何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等等。
  莲达在待人交际方面较李小龙聪颖、周全而得体。事实也证明莲达较李小龙更胜一筹。通过数次电话后,百忙中的杜西亚会主动挂个电话来向李小龙夫妇问好,并说《陈查礼》仍在筹备,李小龙饰的“长子”一角不会变。
  等待是折磨人的,李小龙在港滞留的日子大多消磨在练功和读书上。他的性格跟少年时大不一样,他绝不惹事生非,但有一次,他还是跟人干了一架。
  那是李小龙携莲达与褪袱中的李国豪,去九龙飞鹅山踏青。他们遇着一伙烂仔似的小青年,烂仔朝莲达指指戳戳,评头论足,说这个鬼妹如何如何。鬼佬鬼妹是清代广东人对西洋男女的贬称,现在成了粤语中的习惯用词,一般并不含贬意褒意。
  李小龙容不得他们把鬼妹之词,冠于他心爱的妻子头上,便怒目而视,道:“你们说什么?”烂仔欺他一个男子,放肆指着莲达和李国豪说:“番鬼妹!”“狗杂种!”
  李小龙怒发冲冠,叫道:“你们再叫一句!”烂仔有恃无恐,叫道:“番鬼妹!”“狗杂种!”向李小龙扑来。李小龙使出连环脚,这帮烂仔像狂风折枯树一样倒地。
  李小龙没继续惩罚他们,说:“以后嘴巴干净点!”这些烂仔抱头鼠窜逃走。
  那时,香港虽开始取得喜人的经济奇迹,但香港人依然过着简朴的生活。家里末装冷气机,湿热溽闷的天气使得莲达和孩子受不了。李国豪浑身长满痱子,泛滥的毒蚊又使人不得不睡在蚊帐里。莲达给折磨得憔悴不堪。
  炎热的8月,李小龙一家三口离开香港。这是李小龙成年后事业停滞,比较黯淡的日子。李小龙觉得再这样呆下去,会使他的锐气全无。母亲何氏自然希望儿子、儿媳及孙子定居香港,但她知道留不住小龙的心,小龙认定美国更适合发展他的个性、天赋及事业。
  莲达忍受不了香港的天气及居住环境,但对李家及李家的亲戚一直抱有好感。这以后,每逢圣诞节,莲达都会向他们寄去精美的祝福卡片,而粗心的李小龙却会把这些琐事忘到一边。莲达是美国人,自然更喜欢生活在美国。好几年后,她为了丈夫的事业,又随小龙举家迁居香港。有记者问她上一回来香港的感受时,莲达早已淡忘种种不愉快,她说上一回来香港她收获巨大,学会了说简单的广东话,还学会了几样拿手的广东菜。
  在洛杉矾国际机场,李小龙夫妇不待安顿下来,就与朋友通了电话,好决定他们的去向。给杜西亚的电话是莲达打的,在电话中杜西亚闪烁其辞,说《陈查礼》的拍摄大概还会延期,劝李小龙不要着急,旅途疲倦该好好休息休息。
  这使得李小龙和莲达满腹狐疑。他们商议后,决定在离好莱坞不远的街区先安顿下来,因为靠得近,联络方便,机遇相对会多些。
  他们住进一幢德式的民宅里,在二楼占据了一小套,家具和大件用具是现成的,搬家频繁,他们也不打算添置什么。李小龙布置他的书橱,多次搬家,扔掉不少东西,他都末扔掉被他视为经典的武道及哲学书。
  莲达拨通杜西亚的电话,告诉他住处的地址及电话号码,杜西亚支支唔唔,未提及《陈查礼》,似乎在回避。
  李小龙和莲达疑窦丛生。
  这以后,跟杜西亚失去联系,因为接电话的是另一个陌生男子,他说这幢房子,他已委托经纪人买下,原来住户的去向,他全然不知。
  李小龙火冒三丈,叫嚷明天一早就去20世纪福斯公司,向杜西亚问个明白,《陈查礼》何时开机,“长子”一角有无变动!
  雪伯灵来了电话,说他已有好久没见过杜西亚;他不知《陈查礼》到底怎样了;他知道不少好莱坞关于未来计划的决策是高度保密的,因为各电影公司间竞争异常激烈。雪伯灵最后提醒李小龙;“你是跟20世纪福斯公司的杜西亚签了约的。”
  李小龙到底没莽撞。
  可一家人的生活陷于困境。原先办武馆,有一笔积蓄。在香港赋闲近半年,往返机票,与亲友间的应酬,积蓄几乎消耗贻尽。重返美国,每一步都得花钱,而又不见一分钱收入进来。莲达干方百计节省开支,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丈夫和孩子。没几天,她实在撑不下去了,迫不得已向母亲开口借钱。
  在美国,子女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而父母也不会成为成年子女的依赖。当初,莲达母亲就反对女儿的这门婚事,现在陷入窘境,极难开这个口。
  莲达给母亲打电话时,给练功回来的李小龙听见。他反对向岳母借钱,他认为完全能够养活一家人。办武馆,一下子难见成效,办起来后,中途因事停顿将是件很麻烦的事。李小龙去做功夫表演,过去做功夫表演时,常会有功夫爱好者或热心人捐钱赞助他的功夫事业。他不以此为目的,但也不拒绝。可现在,做功夫表演完全是为赚钱,李小龙觉得自己是在乞讨,心情灰黯之极。
  好莱坞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欲入内,几乎都得经过一番痛苦损人的磨难。李小龙的处境还不算惨。有的人最后被逼迫得沦为乞丐或妓女,终究末如愿以偿。
  杜西亚不期来到李小龙家,李小龙和莲达都感到有些意外。杜西亚首先说:《陈查礼》的“长子”一角已告吹。
  李小龙不感到吃惊,但感到愤恨。李小龙没来得及问原因,以后也没再追问过原因——因为杜西亚马上告诉李小龙一条足以安慰他的消息,李小龙被安排到《青蜂侠》剧组。此剧公司总裁已点了头,开机时间已定,并跟电视网签订了首播合约。
  杜西亚向李小龙说明了回避的原因,事情未最后确定,不便事先透露信息。李小龙直露地说:“我那时对你恨之入骨,但是,现在不恨了。”
  杜西亚跟李小龙握手言欢。
  离开机还有两个半月。这期间,剧组需完成前一部电视剧《蝙蝠侠》的制作。李小龙吃了定心九,重新把武馆开起来。由于他在长堤国际空手道大赛的名声,每名学员每月的学费增到20美元。李小龙没有滥招学员,能维持基本生活足矣。他仍把武馆当做他功夫事业的基点,他也相信他很快就会富裕起来——好莱坞没有低薪阶层。
  在《青蜂侠》末开机之前,李小龙还到一些武术比赛会上或武师聚会上客串功大表演。
  《青蜂侠》仍是杜西亚做制片人,主角青蜂侠由威廉士担任,李小龙则扮演青蜂侠的助手加藤。加藤是个美籍日裔性格独持的新闻记者,他们有勇有谋,武功高强,专门跟罪恶势力作斗争。他不像别的新闻记者那样,只满足于采访新奇的独家新闻,将他们的犯罪事实在传媒上曝光了事,而是直接参与事件的整个过程。他与青蜂侠利用新闻采访的种种便利,事先摸清罪犯的图谋,便在深更半夜乘车前住制止暴行,并将歹徒一网打尽。
  《青蜂侠》每集30分钟,每集的故事相对独立,情节比较紧凑。全剧共30集,计划在1966年至1967年间陆续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