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白兰蒂    更新:2021-11-25 17:11
  唐谦每每说起这个就内疚,说都是因为自己我才会早产,才会让子衿受苦,才会让我因为照顾子衿在月子落下病根儿。我说她多心,孩子要出生,就算唐谦在,也不可能喝斥两声就不出生了吧?至于照顾子衿,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就算让我拿命去抵他的健康我都乐意,何况只是让我有点儿小病却换来了子衿的平安呢?
  柳言知道我怀孕之后便一个月一封信,他寄来的银票,我根唐谦这么节约的人,两辈子也花不完,我们俩笑说,子衿成亲娶媳妇儿的钱,他柳叔叔都给准备好了。柳言遗憾的写道,可惜他驻扎晋阳,不然一定要来看看这个孩子。
  晋阳,我怔怔的,望着子衿的小脸儿,我离开后没多久,杨广就班师回长安了。就像我所安排的那样,他对上说我留在了那南方。论功行赏,杨广的功劳居然排在高颎、杨素,韩擒虎、贺若弼、王韶等所有人之后。同时,杨坚没有让杨广像其所希望的那样镇守南方,而是把他再次调派到了并州,而让杨俊坐镇江都。
  这其中的玄机我不懂,也没有兴趣知道,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子衿轻轻动了动胳膊,我赶忙把小被子给他盖好,天气还凉,一不小心感冒了,可麻烦的紧。或者我的动作稍微有些大,子衿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我,小眉头还稍微皱着,仿佛也在思索什么,小大人儿似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经过仔细的调养,子衿身体已经一点不比同龄的孩子弱,六个多月大,便已经会说简单的音节,望着我和唐谦总咯咯的笑个不停,然后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清晰的喊,抱。
  隔壁赵大娘总夸子衿长得好看,说长大了一定迷死好多女孩子,又说,子衿长得不像他娘,每每听到,我心还是会一拧。六个月还看不大出来,可已经能够发现,那双漆黑漆黑的眼睛和他一样。
  闲暇的时候,我和唐谦一起做些女工,虽然不指着卖钱,可是既能消磨时间,又能给孩子做点儿小衣服,何乐而不为。
  “咚咚。”轻轻的叩门声惊醒了我的思绪,喊道,“谁呀?”
  “是我!”赵大娘道。
  我赶忙起身,跑出去,细雨淋了一身,开了门,赵大娘站在门口,一身湿漉漉的,我忙道,“赵大娘,快里面去,有什么事而进来再说,当心淋病了。”
  赵大娘一脸焦急道,“我不去了,徐夫人,您能否帮我照顾一下我那孙子,我要出门一趟。”
  我一怔,不明所以,不管怎么说先应承下来道,“这当然没问题,可是您说下,到底怎么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赵大娘眼圈一下儿就泛红了,道,“徐夫人,这孩子从前天夜里开始浑身发烫,我开始没当回事儿,最近变天变得快,我以为着就是伤风了而已,不打紧过两天就好。没想到,到了今儿早晨还没好,温度越来越高,人都昏过去了,身上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红斑。我吓的去找大夫,可是大夫看了之后居然说他没见过,让我另请高明!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听人家说附近天台山的上高僧们经常会下山替穷人看病,其中有大师能妙手回春,我想上山去看看,这大师们都菩萨心肠,能够请一位下山来给我那孙子看看,就有救了。”
  我望着赵大娘,一头灰蓬蓬的乱发,说不出的惊慌失措,她这般去山上,让人如此放心?略一沉吟,便下定决心道,“大娘,这样,我把子衿放你家,你帮我照看着子衿,再过最多一个时辰,等唐谦从集市上回来,让她抱回来就是了,我现在上天台山,帮你请大师们来,我佛慈悲,那些大师们总不会见死不救。”
  赵大娘哽咽一声,道,“如此便多谢徐夫人了,你比我能说会道,大师们一定听你的话,跟你下山来的。”
  我没时间在同她说这些,进屋抱起了刚刚醒来的子衿,交到了赵大娘的怀抱中,犹豫一下道,“大娘,麻烦您让这孩子跟您的孙子分屋子,伤风传染,子衿太小,恐怕会承受不住。”
  赵大娘道,“我晓得,要不这样,子衿反正也不爱乱动,就还在你家摇篮里,我俩边跑着,这样你我也都放心。”
  我这才放心,道,“那就这样,我收拾一下,就去了。”
  安顿好子衿,我拿上一把油纸伞,就匆匆出了门去。
  赵大娘年过五十,儿子多年前生病去世,儿媳不知所踪,就留下个孙子,两个人相依为命,这孙子就是她命根子,我明白她的感受,怎么能不帮忙?更何况,赵大娘于我,实是有恩。想当初我和唐谦刚到这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孕妇,没有男人,谁见了我们不侧目?就算这隋年间不若后代那么保守,也没开放到到处见单亲妈妈。我们说是表姐妹,我夫家姓徐,因避祸来到南方。这样语焉不详的解释,谁都是信三分、疑三分的吧。正经人家的女儿们谁肯跟我们来往?只有赵大娘因住在隔壁,热心肠的帮我们两个懵懵懂懂的傻女人,有任何生育上的疑问,我们总是去找赵大娘。
  如今赵大娘有麻烦,正是我们该回报的时候。
  街上行人稀少,我撑着伞,急匆匆的走,天台山距离小村庄不算远,却也要走上个把时辰。
  因为泥泞,这上山的人并不多,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小道往上走,没人的时候,索性把伞夹在腋下,提着裙子开始跑,没多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的,额头细细密密的汗。不多时,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片林峦树影,层层叠叠,更有双溪交会于前,右边是一个黄色的照壁,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正对着的,则是朱红色的大门。
  我走上前去,整理下衣服,正要敲门,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赶忙倒退一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低下头。
  “阿弥陀佛。”说罢,我抬头,看见一位年约二十的僧人也正双手合十的给我行礼。
  “阿弥陀佛,女施主是来上香听课的吗?山道路滑,我师傅说,还请各位施主近日不必来了,以免伤到。”
  我赶忙道,“多谢大师关怀,我不是来上香的,乃是求医。”
  那僧人惊讶的望我一眼,随即道,“我师傅正在同人讨论佛理,不便相见,更不便下山。”
  我诚恳道,“大师,我家隔壁孩子如今危在旦夕,他们祖孙相依为命,您一救便是救两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两命?”
  那僧人皱眉道,“你这女子太过罗嗦,我师尊何等人,难道你认为是个乡野大夫,四处问诊的吗——山下又不是没有大夫!待他有空就会下山替人看病,你且去了吧!我师尊是不会见你的!”
  我着急,若是不能请大师下山,我有何面目去见赵大娘?但没想到和尚也这么不好说话,还没见到老和尚,小和尚就给我下马威。
  言语上却还是不敢冒犯,“大师,如若师尊不方便,你带我过去可好?”
  那和尚已然不耐烦,喝道,“你这个女施主好不讲理,我已经说过我师傅没有时间,你速速下山去吧!”
  我瞪着他,只觉得没见过这么混账的和尚,只恨唐谦不在身边——可唐谦在又如何,难道能打进去?打进去就更没可能了。
  “大师,”我恭敬道,“敢问可否有衙门公文布告说本寺今日不许人进入?”
  “没有。”那和尚瞪我道。
  “那这寺庙可是大师您私有财产?”
  我不等他继续道,“不是私有,没有禁行,你凭什么阻拦我?男女授受不亲,大师你若碰我我便要到山下衙门控告你调戏良家妇女,请大师自尊自爱。”说完,我不理他,推开门径直往里面走去。
  “喂!你——!”那和尚追上来,伸手就欲阻拦我。
  我不停步,喝道,“大师请自重,难道女香客来了你便都这么动手动脚吗?”
  他一愣,手缩回去也不是伸过来也不是,正当此刻,忽然一声低沉庄严的诵佛声响起,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有力。“吱呀”的一声,禅房的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一个老和尚缓步走出。他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身材高大,五官深刻,两道卧蚕眉,颧骨高耸,嘴角微微下垂,合十的双手比一般人手掌来得要大的多。
  “师傅,”那年轻的和尚恭恭敬敬行礼,“打扰您老人家了,只是这位女施主硬要闯寺,还强词夺理,我——”
  “住口。”老和尚低声道,“慧清,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失。”
  慧清和尚低头不语。老和尚转头望向我,笑着道,“这位女施主可有事情?”
  我赶忙行礼,心知这即便不是赵大娘所说的妙手回春的大师,也必然是认识那些个医生和尚的,道,“小女子心急冒犯了,实是家中有重病患者,救人如救火,故而失了礼数,还请大师原谅则各。”
  老和尚微微一笑,沉吟道,“我今日有远客来访明日便走……”
  “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急道,“大师们钻研佛理,深刻之处小女子定然无法体会,可大师,小女子认为佛理是理,人身亦是理,身体肤法,何处不能格物致知?为佛理让人身死,实在是有悖我佛慈悲。”说这我跪倒在地,懦裙尽湿,“还望大师怜悯。”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声道,“施主教训的是。是老纳糊涂了。”
  我欣喜的抬头,老和尚对我笑道,“女施主快快请起,老纳收拾好了所需的材料,跟女施主即刻下山便是。”
  我站起身,转头看见慧清一连不服气的望着我,此刻心情好,我当然不跟他计较,笑嘻嘻道,“慧清大师,多有得罪,出家人六根清净,万事皆空,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吧?”
  慧清气的用手指着我乱晃说不出话,半晌也忍俊不禁道,“你这个人,伶牙俐齿,我师傅难得同人切磋,正在兴头上,生就被你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