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白兰蒂    更新:2021-11-25 17:11
  “怎么,不开心了?”他犹豫一下,开口道。
  我强装笑颜,“哪有,如今你是行军总元帅,你们计划越好,军资越强大,到时候才能尽快的结束战争,少一些人死亡——这些比你陪着我重要多了。”
  他赞赏的看着我,“玉儿能明白,我心里就欣慰多了。”
  “算了,”我转过身,收起自己的纸笔,“你难得过来,多歇会儿,不用同我解释,在外面够累的了。”
  他忽然从后面抱住我腰,头扎到我的颈窝,全身的重量压上来,我没站好,踉跄一下,随即又站稳了,拍拍他的手,叹口气,心里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或者,我不该那么多疑,姑且认为他就是那么忙……忙到夜夜不能过来罢了。
  “我走了玉儿,”他低声道。
  我扭头,亲亲他的额头,“走吧,”我温柔的,“忙你的,累了再来我这儿。”
  然而我所有的信心在第二天早晨土崩瓦解。
  连环气冲冲的进了房门,我惊诧道,“怎么了你这个丫头,跟谁生气呢,小脸儿都绿了。”
  连环一脸忿忿,道,“就是玉欣那个丫头,看她那个样儿,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呢还当自己。”
  我知道玉欣,是萧怡在这个府里的丫头,于是心里隐约的就是一凉,仿佛知道了什么,强忍着才让声音不发抖,“你这个丫头,有什么事儿非爱跟人家较真儿,忍忍的怎么了。”
  “王妃!”连环一脸急,道,“我才不是为我自己急,是为您!王爷已经连着去萧怡那儿好几个晚上了!玉欣开始还不敢怎么的,今儿早晨就跟我那儿指桑骂槐,得意洋洋,颐指气使的,好像咱们已经不成了,她主子才是王妃一样……王妃?您怎么了?”连环吓的一下扔下脸盆儿,冲到我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我使劲儿的按住桌角,手上青筋隐隐若现,咬住嘴唇才不让牙齿打战的声音传出来。头一阵一阵的眩晕,连环说的,我不是没有预料到,只不过拿自己当个傻子瞎子,装糊涂,可是现在连环非给我撕破了窗户纸,让我不能装聋作哑。
  黄铜的脸盆儿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热气腾腾的,而脸盆儿则滚了几下才停住,清脆的一声响然后一动不动。
  “没事没事,”我攥着连环的手,勉强的笑道,“就是前几天的病还没有好利落。”
  连环向来是懂得我的,不同于唐谦总能窥测到我的心意,可是连环能猜出我的哀乐。她立刻什么都不说,待我站稳了之后松手起开身,去收拾地上的脸盆儿和水。
  “王妃,我让人过来擦擦地,然后我再重新端水过来。”她轻轻说道。
  “你去吧。”我僵硬的笑虚假的挂在脸上不动。她出去后我一下虚脱了的跌倒在地上,泪水不断的涌出来,我双手乱擦,然后踉踉跄跄的跑到床边,扯下帐子,趴在床上,压抑住所有声音的哭。杨广,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你给了我一个华丽的开头,又让我鼓足勇气,当我像个最膨胀的气球一样幸福的时刻,你再用一枚针轻轻的扎我,“啪”的一声,让我的幸福烟消云散,一切回忆此刻都像个假像一般。
  昨晚,你还口口声声对我说,一切为了平陈大计,你忙,很忙很忙,之前你也对我说,你睡书房,你怎么会这样?我忽然忍不住冷笑,何必对我说假话,你就算去了你宠爱的妾室屋中过夜,也是于情于理都名正言顺的,我这个妻子根本管不着,你何苦骗我?她比我深情,比我美貌,想必也比我有才情,能跟你一起吟诗下棋弹琴论道,让你醉卧温柔乡里不知道此时是合时。
  忽然想起前几天柳言给我讲的一个笑话,陈后主宠爱美人,很少到皇后沈婺华的房中,偶尔去了一次,还未到一刻就走人,皇后也不挽留。后主写诗戏赠道:留人不留人,不留人去也。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沈后见诗羞恼万分,回诗道:谁言不相忆,见罢到成羞。情知不肯往,教遣若为留。
  我苦笑出声,谁言不相忆,见罢到成羞。仿佛说着我们俩一样,再见杨广,我一定比他还羞愧,为着那种自己的羞辱。居然骗我,这种大概他认为善意的谎言,比赤裸裸的捅我一刀,还来的耻辱。
  “吱呀”的门开了,我慌忙用袖子抹抹脸,然后拉开帐子,连环端着水进来了。她没看我,我心里感激着她的体贴。
  “我自己洗吧,”我轻轻道,“你先下去忙你的事儿。”
  “是,王妃。”
  我将双手放到脸盆里,水热气腾腾的薰着我脸,特别舒适,渐渐放松下来。把毛巾放进去,轻轻搅和,然后伶出来敷于脸上,闷得自己透不过气。
  放松,放松,我告诫自己,别这么紧张,也别难受。你其实并不爱他,就是想让他照顾你,给你安全感,给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放松,你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如今这样刚刚好。慢慢的这种心理暗示真的有了一点作用,我放下已经凉了的毛巾,开始若无其事的洗漱。完毕后,推开窗户,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能活着,能呼吸着空气,看见早晨这么绚丽的阳光和红彤彤的朝霞,人就该知足了。
  我不是早就在向往这样的生活么。
  杨广,幸亏你给我的爱浅尝辄止,我才能全身而退。我趴在窗台上,阳光暖洋洋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你不爱我,我绝不去恳求。爱,不是求来的。
  于是我们的生活就按这种有些奇怪的方式上了“正轨”,他还是经常来到我的房中,时间不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最多两个时辰,聊点旁不相干的。我呢,也还算得上贤良温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惹他生气,给他添乱。他也不是从没有过想留在我的房中过夜,只是每每我装糊涂的就过去了,而他似乎也不想跟我明谈这些事,客套几句就出去。
  除了我屋子里面的人,杨素、柳言等这些熟都清楚我们两个的状况,可也是佯装不知,这种事情,大家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如果硬要说,才最伤人。我感谢那两个玲珑剔透的人。
  这一年,是杨广意气风发的一年。
  开皇八年,春,陈侵犯隋峡州。
  开皇八年,三月,杨坚下诏列述陈叔宝罪恶。
  开皇八年,四月,杨坚扣留陈使王琬、许善心。
  开皇八年十月已末,于寿春设置淮南行台省,任命晋王广为行台尚书令,总领伐陈事宜。
  开皇八年十月甲子,隋君臣于太庙祭告天地祖宗,请上天保佑,礼毕,又于太社祭告。同时,宣布赦免陈境内死罪刑徒,以让他们报效隋军。
  然而让杨广阴沉不快的事情也有,比如说宰相高颎为“行军长史”,王韶为“行军司马”,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架空。杨素对此是微微一笑,我想这样的结果或者是他预料道的。依杨坚的多疑,怎么可能给杨广这么大的机会。
  第三卷 平陈 第四十二章 出发
  开皇八年十一月,大军出发在即。
  我忡忡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掷下笔。也曾经是这么一个时候,我写下字,他来看我,我最后一次毫无芥蒂的爱着他。
  将近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越来越陌生,陌生的我想不起来,我们是不是曾经相爱过,抑或者,我曾经爱过他。
  大军就要出发了,杨坚到时候会亲自设宴,为出征的将士们饯行,并下诏许诺,抓到陈叔宝的人,赐上柱国,封万户侯。
  同去并州一样,我依然会随军前行,跟杨广在一起,所不同的是,这次萧怡也去。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我心情震荡,或者说时间基本上治愈了我的伤口,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从朋友,到夫妻,从夫妻,又变得像朋友。这也是我同萧怡不一样的地方,她比我有身为女人的烈性,爱的如火如荼,轰轰烈烈。
  明日,我望着窗外,就要又一次离开长安了。忍不住的拿起披风,都园子中走走,怀念着这些个一草一木。因为晚了,天气很冷,我忽然发现,我来到这个年代之后,和我最有缘的季节,是冬季。地上干冷干冷的,我摸着黑,静悄悄地站在花园中,望着树木的枝干交错而成的影子。
  “王妃?”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是柳言,于是微笑道,“怎么你也在这里,行装都收拾好了吗?”
  “是。”他轻轻道,“如此天寒地冻,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笑笑,道,“怕什么的,我穿的厚实的很。到是你,老穿那么少,不冷吗?”
  “多谢王妃关心,”他道,“柳言乃是会武之人,这点寒冷还算不得什么。”
  “行啦行啦,”我装作不耐,道,“知道你们这些会武的人厉害,也不用同我这么显摆吧。”
  柳言轻笑,声音爽朗,道,“如此柳言给王妃赔罪了。”
  说到此,我竟也想不出来还能再说什么,只好轻轻叹口气。
  “怎么了王妃?”想不到我声音虽轻,却还是被他听到了。
  “没什么,”我心里荒凉凉的,竟然说不出的悲恸,“走吧,明日,出征了。”
  这一晚,我一个人沉沉睡去,在黑甜香里,没有梦,没有悲哀,忘记一切。似乎,一切,戛然而止。隐忍,沉默。
  平陈,在长江地区分三路兵马。由杨广、杨俊、杨素三人分别任行军元帅,杨广在长江下游,为众军节度。三军之下又分为几路军,由行军总管统帅。辖于行军元帅之下,共九路。九路行军总管有大小之分,并非都直接听命于行军统帅,有几种主持一个方面的大行军总管,还统领若干小行军总管。
  第一行军集团在长江下游展开,由驻寿春淮南道行台尚书令杨广任行军元帅。该集团军为灭陈主力,有元帅长史高颎,元帅司马王韶,元帅记事裴矩,行台左丞兼领元帅府属元寿,行台尚书吏部郎薛道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