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白兰蒂    更新:2021-11-25 17:11
  他微笑,“萧兄弟,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你依然肯如此关心大哥,大哥感激不尽。”
  我道,“先不说这个,阿史那大哥,你此时来访,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阿史那惊雷从衣服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萧兄弟,这本小册请你替我转交你的那个‘表兄’。”
  我双手接过,夜风轻轻吹送了封皮,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为什么大哥你不亲手交给他?”我凝视着他。
  “观棋如观人,”阿史那惊雷道,“他不若萧兄弟你豁达,只怕我们见面,反生尴尬。”
  我笑,“偏偏,你就要送东西给那个不够‘豁达’的人。”
  “只是我自己这些年找的一些棋谱,我想他会喜欢,”阿史那惊雷看着我,眼睛如鹰隼一般明亮,“今日一别,或者我们相会无期,故而不得不连夜送来。”
  “为什么?”我急急道。
  阿史那惊雷叹口气,“沙钵略可汗这些年的作为,让人难以置评,阿史那惊雷虽然忠心,但是如今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萧兄弟,不用多久,你们就会有滚雪球一样的捷报。沙钵略可汗打算正式降于隋。”
  “大哥你要去哪?”
  “我?”阿史那惊雷仰望夜空微笑,“鹰隼在天空自然会有轨迹。沙钵略可汗自毁长城,让我突厥四分五裂,但是突厥人民尚在,大隋如今是天命所归,人才济济,突厥莫能与争,但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只要突厥人自己不把自己打倒,总有一天会强大的。”
  “大哥,为何你不自立为王?”我问。
  阿史那惊雷摇摇头,“我希望突厥的强大,是突厥人不必在流离失所,而不是个人的荣华富贵。若真有一天我成为王——”阿史那惊雷忽然停下来,笑道,“萧兄弟,我们说远了。”
  我心知他不肯说,我自然也没有必要多问,只是有些恋恋不舍。
  “萧兄弟,你们不久也就要回你们的长安了,未来或多湍急,晋王乃是人杰,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用力的点点头。
  “那本书,还要多烦劳你了。”
  说完,他一个腾空,转眼不见。
  树枝因为阿史那惊雷带起的风晃动不止,我忽然忍不住地热泪盈眶。
  次日晨,我将那本小册子转给了唐谦。
  我没有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唐谦翻开之后,取出一张小纸条,脸色煞白。
  “王妃,”久久,她问我,“您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点点头,“那一日最后相见,李彻手下偏将发现了他,告知晋王,而我也是那天知道的。”
  “晋王没有责怪您?”
  我摇头,“没有。”
  “那就好。”唐谦安静道,“如此一来奴婢就放心了,总算没有犯下大错。”
  “唐谦,”我忍不住的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不然还有什么?”她依然脸色苍白,“晋王不追究,但这件事情若被别人知道,您还有麻烦——阵前和大敌私下交往,不知道别人会说得如何不堪!”
  “唐谦!”我震怒,“别人这么说罢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奴婢最该这么说,”她丝毫不为所动,“是我观察不够,没能保护的王妃周全,对不起先帝,对不起柳大人。”
  我跌坐在椅子上,凝望着她,“唐谦,我不能相信这是你。”
  “可是这就是我。”
  “不是,”我有些悲伤,“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好了,你不用对我演戏不用努力的保护你自己,唐谦,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以对,希望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可是看来我不够让你放心。我说过我们俩很像,所以你不用辩驳,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其实是怎么想的——如同你了解我那样,未来,希望会有些变化。”
  说完,我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第二卷 并州 第二十四章 告别并州
  开皇四年,沙钵略可汗向隋使宰相虞庆则行跪拜礼,曰:“得作大隋天子奴,虞仆射之功也。”并赠马千匹,以其妹妻虞庆则。沙钵略并上书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永为藩附”。又遣子入侍,岁贡神马,受隋封爵与官职。隋帝下诏称:“往曾与和,犹是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情深意厚,朕甚嘉之。”同时,发诏册千金公主宇文氏为大义公主,预杨氏宗籍。
  开皇五年,阿波占领漠北全境。沙钵略请求将部众渡漠南,寄居白道川,隋帝应允,并命晋王杨广“以兵援之,给予衣食”,并赐予“车服鼓吹”。至此,沙钵略已完全沦为隋朝藩属。同时,阿波已在漠北自立为突厥大汗,隋帝又遣上将军元契出使,这等于承认了阿波的大汗地位。此时,突厥达头在西,阿波在北,沙钵略在南,三个政权鼎足并立,隋对突厥三个牙帐同时予以承认,维持突厥分裂显然对隋更有利。
  开皇六年,闰八月辛末,晋王广应召入朝。
  我掀开轿帘,杨广骑在马上在我的正前方,形成一道阴影,正好打在我的身上,我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的前行。他是个不肯坐轿子的人,永远笔直的坐在马上。
  我回头,望不到来时路,尘土飞扬,湮没了并州的踪影。在这里,我真正融入这个时代,这个时代也真正的向我走来,野史像一层轻薄的雾,有的地方浓重的掩盖了真相,有的地方清晰明白。深沉潇洒的杨素,突厥的鹰隼,英勇的李彻,远在长安近如身边的太子杨勇,隋帝杨坚,口不对心的唐谦,内心温柔的萱姨,活泼的连环,以及兢兢业业,但是又让我看不清真面目的杨广——他到底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杨广,杨广。
  我轻轻叹口气,正欲放下轿帘,杨广忽然回头,“玉儿?”
  “在。”我停下动作,凝望着在阴影中看不甚清的脸。
  “有事吗?”
  “没事阿,”我有点惊诧。
  “哦,”他微微一笑,又调转过马头,给我他的背影,“我好像听见你在叫我。”
  我心一动,不禁微笑,“你听错了。”
  “奇怪。”
  “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我问他。
  他放慢了马的速度,到了我的轿子边,“还算不错,很久没有在长安久住过了,这次回来,看起来能呆上个两年。”
  “怎么?从不怕累的晋王也想过清闲日子了?”我道。
  “清闲?”他轻笑,“怎么会清闲,突厥这边暂时算是战事平息,但他们只是短期的混乱,出来个真正的英雄,他们还会继续卷土重来。不要小看突厥人——难道阿史那惊雷还不够给你当个榜样?我们这些年对付突厥,不过是为了腾出手来对付南面的陈,至少先让中原大一统。我在长安,是进一步去制定平陈大计。”
  “杨广,”我也笑,“你也会赞赏阿史那大哥?”
  “玉儿我提醒你,不管你怎么想,到了长安不许这么称呼阿史那惊雷,并州我可以维护你,到了长安……你应该明白。”
  我低头,耳环打得脸生疼,“是。”
  半晌,我打算放下轿帘的时候,听见杨广说,“不错,阿史那惊雷是个英雄,可惜……可惜。”
  “可惜也好,欣赏也好,”我叹息,“回到长安,这些都要慢慢忘了。”
  大军行了数天才抵达长安,城中百姓早已得知,远远近近的都出来,迎接凯旋的军队。凡是军旗所到之处,都有人欢呼晋王的名号,或者烧香跪拜。突厥骚扰多年,使得中原境内并不安宁,其实这些长安百姓也并非全是汉族,但是对于老百姓而言,什么民族血统都不是最重要的,能够平安赋予过日子才是关键。所以对于常年驻兵在外的晋王都是满含感激,杨广依然是一身铠甲,骑着战马,神色严峻,只是放慢速度,缓缓行进。
  这一片称颂之声,让我感慨不已,历史洪流真的是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同样是这些百姓,没多少年后,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现在被他们祈祷着长命百岁的青年。
  放眼望去,四周那些人们的虔诚与喜悦,心里纷乱如麻,所谓的英雄人物或者当权者的一些率性随心的举动,就对于同时代的普通人造成巨大的影响——可是他们在做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没有考虑这些普通人的,好比杨广那些个傲慢而卑劣——至少在我看来是的——的想法:普通人命同蝼蚁。而我却被无意中推到了这个可能可以左右人的位置,我到底如何做,我到底如何做?真的任凭杨广的恣意妄为吗?
  “晋王长命百岁!”“晋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欢呼之声不绝于耳,我却越听越觉得心里发凉。
  “晋王殿下。”
  出来迎接的是杨素,我掀开帘子偷偷看,杨素早我们四个月回来,从冬到夏,他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简简单单的,风度翩翩。
  “杨大人,”杨广翻身下马,“有劳前来,小王感激不尽。”
  杨素一揖到底,“晋王过谦,您且看这满城百姓,欢呼雀跃,城内香烟袅袅,我们不出来迎接凯旋的将军,岂不是违背民意。王爷,您现在是威震海内啊。”
  杨广没答话,四周看了看,温和道,“杨大人,小王不必各位大人接风洗尘,还是赶回宫去拜见父皇母后了,几年不见,着实思念的紧。”
  杨素点头,“晋王此言甚是,父母人伦,纵是天子家也是如此,我这次回来,说起晋王以及王妃的情况,皇上龙心大悦,皇后娘娘更是喜极而泣。”
  杨广抬眼望去,这一条接他的路被装点的庄严华丽,皱眉低声对杨素道,“杨大人,你今天这套,只怕与礼仪不合,小王不过是个王爷,这个……却是太子用的。”
  “晋王殿下,”杨素贴近道,“这一切是太子主意,说要欢迎劳苦功高的弟弟,皇上都点了头的。”
  杨广低头沉吟,“无论如何我不能这么做,怎能行此君不君臣不臣的做派,杨大人,你快命人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