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晓残风    更新:2021-11-25 16:55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怎么走下去我也自有把握。”
  北堂逐月一怔,舒眉,生气渐渐回到眼中。
  萧司祈也跟着笑了。
  所以他在这五天里他虽然总是在疑惑自己当初的冲动,却也总是在看见北堂逐月绽出温和笑容时心满意足。他当初想要的,也就是这人真实的笑容吧?只要他笑了,自己也就跟着开心起来,仿佛漫天的乌云都被切开,金色的阳光洒了下来一般让人心境愉悦。
  “逐月。”
  忍不住唤了一声,然后看着他掀起微垂的眼睫,似墨瞳眸中转过一道光华:“嗯?”
  只是盈盈一笑,便足以让人画地为牢。
  逐月,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致命?
  只要还有心,就逃不出你那让人心旌神移的绝代风华。
  这人,自己就是一味无解的剧毒。
  却让人趋之若鹜,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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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堂逐月到平阳府衙的第七日,竹山县衙有急使来。
  风隽谦毒发。
  当时,北堂逐月一身白色冰绡锦袍半倚在院中卧榻上,榻前小几上摆着香茗糕点,身边偎着几个容貌妖娆的女子,手中的扇子悠然自得的摇着,可见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傲笑江湖”,下面是小字一行“风流天下我一人”。
  见那来使一副想生吞北堂逐月的模样盯着他,旁边的萧司祈只有摇头苦笑的份。他昨日才劝北堂逐月大丈夫此生,少年得意扬名立万,春风一度,希望他做回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毒尊,继续游遍天下惟己独尊,谁知道他一口应下后,今日竟然一早就找来青楼歌姬,左拥右抱享尽风流。幸好,这儿是别院,若是再府衙里,他定然逃不过父亲的一顿家法。
  叹口气,萧司祈问道:“逐月,你真不回去看看?”
  “不过一必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北堂逐月转着手中的薄瓷茶杯,那神情不像在品茶倒更像是在饮酒,“当日我给他服下的‘绝殇’虽能压下‘醉卧红尘’的毒性,但它本身就是剧毒。前日‘醉卧红尘’反噬,不但破了‘绝殇’的压制,还引出了它的毒性。两种剧毒同时发作,我还真想不出他有什么机会能活着。”
  “可他只是想见见你。”
  张嘴咽下一块歌姬送至嘴边的黄豆糕,北堂逐月满眼俱是如寒月般的清冷:“我为何要顺着他想的去做?他既无情我便休,北堂逐月从来不是放不下之人。”
  萧司祈立即接口道:“既然已经放下了,那去看看又何妨?便当是做件善事,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吧。”
  北堂逐月一噎,当下双眼翻白,急得萧司祈又是递茶又是拍背的团团转。好容易梗着脖子把那块黄豆糕咽下,他已眼眶泛湿:“萧念荻,你是不是想尝尝我手中毒药是何滋味?!”
  萧司祈边为他顺气边赔笑:“抱歉抱歉。不过,这倒是你第一次不唤我‘萧公子’了。”
  北堂逐月再次奉送白眼:“你当真想我去?”
  在他背上轻拍的手闻言一顿,随即再度轻拍起来:“……还是去看看吧。再怎么说,你们也曾经……”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北堂逐月嗤笑一声起身,“也罢,好歹相识一场,去为他送送行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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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纱,黑幔。
  白烛惨淡,焰摇无温。
  白桌衣,长明灯,“奠”字中堂。
  柳清扬从桌上拿过三支香就着长明灯点燃,再轻轻甩灭香火,退至桌前拜了三拜后将向插入灵位前的香炉中。青烟袅袅后,黑色灵位上的“风隽谦”三个字刺眼非常。
  犹记得一年前初见风隽谦时,他声音不大却入耳清雅,一身素蓝便装,挺立如松。眸光所至,如粼粼春水,清澈纯净,世间万物皆覆其中。明明英气逼人,却仍感觉如沐春风,如触温玉。只是温和一笑,见者皆醉于他稳逸风采,一时不能回神。
  明明不是什么俊逸非凡的人物,却仿佛是笼罩着江南特有的烟雨微波和蘅芷清芬而来,让人周身都感觉到一种凡尘俗世以外的宁静。
  他沉静柔和的笑容依然清晰眼前,那清雅温和的“大人”也依旧声声在耳,可如今却已是阴阳两隔。
  一份“醉卧红尘”,一剂“绝殇”,就可以让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般转瞬即逝。
  今天是风隽谦出殡的日子,几乎整个竹山县的百姓都到大街上来为他送行,长街上哭得伤心的人中独独缺了那本应是与他最为亲密的北堂逐月。
  三日前,北堂逐月在萧司祈的陪同下随柳清扬派出的衙役回来,却不曾尝试为风隽谦解毒,甚至连把脉都不愿,只是冷冷的宣判了他的死期就在当天。之后,风隽谦要求单独与他说几句话,于是众人都退出了他的厢房,谁知不久之后房中就传来了北堂逐月悲愤夹恨的怒骂,更有桌翻椅倒的巨响。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已摔门而出,竟是双目赤红的拉上萧司祈就离开了县衙。待众人进得房中,却只来得及看见风隽谦眼角滑落一滴清泪,目含不甘的缓缓闭上眼,停止了呼吸。
  而北堂逐月自那后就不见了踪影,直至风隽谦入土,柳清扬方在远远的高坡上看见了他衣袂翻飞的身影,身边站着一身素色的萧司祈。再转头时,高坡上已不见了那道月白人影,仅余冷风卷着残叶从坡上刮过。
  走出尚未来得拆的灵堂,柳清扬踏着微冷的月色走进南厢,推门而入。
  房中微有些寒意的空气中仍飘着淡淡的药味,从鼻尖化入舌尖,带出一丝淡淡的苦味。借着月光可以看见房间里的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深蓝色折叠成条靠墙放的被子,在桌面上依次摆放的卷宗,挂在笔架上的毛笔,以镇纸压着的宣纸信笺,甚至是那盏铜制的油灯都仍旧放在原位,一如房间主人仍在时的模样。
  却已是物是人非。
  目光落在靠墙的木柜上,柳清扬眼中蒙上一层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冷意:他临死前的不甘,该是为了那件事吧?而他,又究竟对逐月说了些什么才会惹得他勃然大怒,恨然离去?那人明明是比在乎自己还在乎他,在乎到不惜与他反目也希望他能活下去。
  “柳清扬,你当真以为我要他死?我可以为他死啊。若今日我仍旧护着他,以夫人的性子必会将怒气牵连到他。如今惟有我与他成仇,夫人或许会惜他可怜,尽力救他一命。那‘醉卧红尘’是唐门人以自己的血配制的,要解的话也需的取得同一人的血,只是如今唐门人尽死,惟有寄希望于夫人,她交游广阔,或能寻到法子。”
  才伸手拉开木柜雕花的门,一只冰冷修长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颈。不带任何心软的力道在他即将断气的前一刻骤然松开,随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诧异:“柳清扬?”
  看不清隐在黑暗中的人影,但单凭声音柳清扬就能准确地说出对方的名字。正是这个声音,让他数次午夜梦回怅然转醒,再难入眠。
  北堂逐月。
  想唤他,出口的却只有狼狈不堪的咳嗽。眼前出现一个小瓷瓶,想也不想地接过,拔开瓶塞仰头一口饮尽,顿时唇齿缠香。那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头,如最柔软的丝绸般抚平了他喉间的剧痛,带来一股心旷神怡的清凉。
  “你怎么在这?”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愣。
  “我来拿些东西。”北堂逐月转开头,淡淡道。
  “他要你做什么?”柳清扬猛然抬头逼近他,“他临死之前究竟要你做什么?!难道他要你接他的手去查那赈银失窃案?!”
  北堂逐月一震:“你怎么会知道?”
  “堂堂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却突然跑到个小县城来当捕头,换了谁都会怀疑吧?”柳清扬蹙眉,“当年我上殿受封时,曾在宫中远远的见过他,那一身绛红的侍卫服总不会认错。何况,他来竹山之前,我就已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要我全力协助他探查赈银失窃案。”
  五年前,四百五十万两赈银于平阳府被贼匪劫持,经查无果,朝廷连换两任太守。两年前,朝廷用于黄河水患的五百万两赈银在竹山邻县附近不翼而飞,暂放赈银的邻县县衙上下十余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见北堂逐月只是扭头继续在房中翻找,柳清扬眉心一凝,轻叹一声,走到木柜前伸手在最里面的柜壁上一按一推,那柜壁就朝两边分开,露出里面极薄的一层夹层来。从夹层中取出十数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柳清扬转身迎向面露惊讶的北堂逐月:“你要找的,可是这些?”
  北堂逐月探手欲取,被柳清扬避过:“你需告诉我,风隽谦到底要你做什么?”
  北堂逐月的面色顿时阴晴不定,好一会才神色黯然:“他要我假意接近萧司祈,伺机查出真相上报朝廷。”
  一股寒流瞬间袭遍全身,柳清扬如被雷劈中了一般:“他……竟然要你……他怎么能……怎么能……”
  北堂逐月深吸一口气,带出些许哽咽:“现在可以把那些东西给我了吧?”
  柳清扬看着他,手下却突然发狠去撕那些纸张。等北堂逐月慌然抢下时,它们已被撕成了数份。
  “柳清扬!”怕引来其他人,北堂逐月压低声怒道,“你疯了不成?你应当知道它们有多珍贵!”
  “再何等的珍贵也不及你!”
  似成相识的话让北堂逐月一愣,回过神时柳清扬已紧紧拥住了他:“逐月,我不想你出事,我不想,一点也不想。”
  “……你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