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作者:雾幽    更新:2021-11-25 16:54
  兴致上来的时候,他有时还会去扬州看看萧尔和阿玳过得这么样。
  “不清楚。”
  “不清楚?”师父,别以为我不知道:爷爷常向你请教各种“疑难杂症”。
  常橼看着他的小弟子,“我随口乱编的,那老小子觉得听着合适就拿去用了。”一副事不关己,不责任的样子,“反正无论什么‘病’,药方都是一碗黄连水。”不过,也真亏得那老小子每回都灌得下去。
  这一刻,皇甫隆珏真的觉得:他家的亲戚,所有的长辈夫妻中,似乎只有自己的父母这一对是最正常的。
  长安城西街市旁的一个做糖人的小贩对坐在街市转角却一直盯着他的糖人看个不停的可爱小姑娘微笑,“要买个糖人吗?”
  “谢谢,我不是想吃糖,只是觉得先……嗯,公……唔,小哥你的手艺真的很棒,做的糖人好漂亮。”似乎是个十三四岁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像只害羞的猫咪般缩着小身子坐在不惹人注意的街角,娇小可人的小模样因为抱着膝盖的胳膊的遮挡而看不真切。但露出胳膊外的那一双对着糖人滴溜溜转的可爱眼睛十分灵动美丽。
  听到夸奖,卖糖人的年轻小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点混口饭吃的小玩意而已。”他从熬糖的铜锅里刮下一些细碎的糖粉,融成不足一小勺的澄金色糖稀,在一支很小的竹签顶上很快地做了一只拇指般大的小金鲤鱼,善意地递给那个小姑娘,“一点边角糖料,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谢谢。”平板的声音来自少年的,一个发色奇异的少年递给卖糖人的小贩几个铜板,拿过那条糖做的小鱼。
  “啊,这是给……”看到那站起身的小姑娘的全容,小贩一下子愣住了……
  小姑娘从少年手中接过金色的小鱼前对那个善良的小贩笑了笑,“我哥哥。”拿着鳞片清晰的漂亮小鱼嗅嗅,闻闻,就是舍不得咬上一口尝一尝。
  “小荇你找到妈妈爸爸了吗?”
  “没有。”
  “可我明明……”
  “这里不适合说话。”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着让这个有着一头墨绿发丝的少年有些不悦地拽着妹妹就走。
  “唉呦!哪来的琉璃娃娃掉在我们的西街上了!”
  “瞧瞧那小模样,我说啊,再过个几年……”
  “拽着那小姑娘小公子也真是俊俏,就是粗鲁了些呦,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
  墨绿发色的少年停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丢下一粒银子随手拿了两个面具,一个套上自己的脸,一个套上妹妹的脸。这样走了约摸有大半条街,围观的人群才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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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罗于街市旁的店家吆喝着自家的新货,小本利薄的贩子挑着货担和挎着竹篮的妇人较着价,嘴馋小童们拿着无意中拾到的一文钱兴高采烈地追着卖糖葫芦的老爹,邋里邋遢满身异味的乞丐沿街对路过抖着散发霉味的破碗……
  与昔日为彰显武林地位而特意选址僻静却庄严的“侬月”不同,现在忘昔庄坐落在长安城东最最平凡却也最最热闹的东街口。那写着“忘昔”二字的朱漆大门简简单单,甚至有些寒颤地挤在一间米铺和一间稠缎庄之间。尽管那匾额写得那时是龙凤飞舞雄劲有力。但看着围在往昔庄大门外正拿着细竹竿着急地捅着飞上匾额的竹蜻蜓的邻家小童们;还有发现有人在捅招牌想开门骂个几句却不想被喜欢孩子的夫人教训着,最终反倒召来庄内小厮帮孩子们爬上屋檐去够那可笑的小儿玩具的忘昔庄总管(他也想直接给孩子银子让他们去买新的,但孩子们闹着只喜欢原来的那一个)……怎么看都只是一户平凡、普通,好说话的殷实人家。
  “哥哥,你行吗?”站在“忘昔”匾额下的一群小孩子们对着颤颤微微小心翼翼地摸着房檐靠近匾额上的竹蜻蜓的可怜小厮叫着。
  “唰啦!”这不叫还好,这一叫让小厮踩滑了几瓦片。就听一阵“乒乒乓乓!”墙根处多了一小跺碎瓦片。
  和小童们站在一起的忘昔庄老总管白眉毛一挑,“5片上好的乌玉溢清瓦,总共20两零7吊钱。”
  小厮哭丧着脸,心里一急又不小心踩碎了两枚,“总管……”
  “三……”一旁的总管夫人眼角的鱼尾纹动了动,清了清嗓子。总管立刻就改了口,“一点小钱别放在心上。”总管夫人脸上的笑容非常满意。
  历经千辛万苦,小厮总算抓到了那可笑又可恶的竹蜻蜓,几乎是泄忿地把它丢给墙下的孩童们。
  哎呦!老天却在此时不给面子地挂起一阵风儿!竹蜻蜓在孩子们原本兴奋却慢慢失望的眼神中飞到了大街对面茶叶铺子的屋瓦上。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咕噜咕噜地转了两圈,巧得可恶得正巧挂在大人都够不着的屋檐上。
  所有的眼睛又看向还没从忘昔庄屋顶上下来的小厮。可怜的小厮看向总管,总管看向夫人,夫人看向孩子们……最后,小厮还是认命地一点点地慢慢挪到可以下屋顶的地方,继续去拿那可恶的玩具!
  一直站在街边看着这一幕,身穿斗篷的女子笑出了声,“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吧。”
  这声音!总管夫人猛的一震,眼睛骤然睁大。
  长斗篷上的刺绣是秀美古雅的含苞芙蕖,柔软的绒边让伸出斗篷的手更显细致晶莹。她对着停在一边米铺的一只小麻雀招了招手,那小鸟儿立刻扑腾着翅膀飞到茶铺屋檐上,用小嘴巴把那竹蜻蜓推了下来。动作间,露出斗篷下缘的如丝秀发银白如雪……
  孩子们捡起心爱的玩具开开心心地跑了,独留她一人……
  总管夫人,昔日的月娘几乎踉跄着奔到她跟前,掀开那厚重的斗篷帽,“……啊……小……”
  皓如皎月的绝世的容颜啊,那一双醉人的星眸中是熟悉温柔的微笑,“月娘。”
  “小,小姐,小姐!”老了,已经老去的月娘抱着面前的人儿。狂喜的感觉让她想哭,想喊:她的小姐回来了!她的听雪小姐回来了!
  皇甫隆珏和常橼顺着街仍旧一路慢慢踱着步。其实以这两师徒的轻功(常老可是医武双绝的阎罗愁)从花神庙回长安城东的忘昔庄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但忘昔自从退出江湖后就开始有了个默守的规矩:不在外人面前显露昔日的江湖身份乃至武功。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更多的是还是……没急事的话,消耗内力用轻功回家干嘛?
  常橼不急着回庄:今天逢双,又是吉日。那个住西街爱看黄历摆摊的卖糕的汉子一定会把他家的枣桃憧鸯糕摆出来卖。今天一定要多买些,下一次的吉日可要到下个月啊。
  隆珏不急着回庄:帐房里那码放得比人还高的帐本不需要他操心,毕竟庄里养着的21个帐房先生不是摆着看的;只是娘最近的心情不好。慢慢走,也许能在路上能看到能让娘高兴的东西,带些回去。
  自家师傅像馋醉的小童般在一堆卖糖果零嘴的小铺前流连,在知道那卖“枣桃憧鸯糕”的今天正巧回老家时一路不满地嘟嘟哝哝,但在看到卖桂花糖炒栗子的时又笑逐颜开……
  “一斤?呦!还真巧,我这最后一锅正巧一斤!老人家,您给孙子们买啊……啊?自己吃?不是我说啊,您这把岁数了,这一斤栗子……您这肠胃受得了么?”炒栗子的大嫂好心劝道。
  “我自己就是大夫。”丢下银子,夺过装着热呼呼的栗子纸袋,迫不及待地剥一个丢进嘴里:又香、又酥,又甜!呼呼!好烫!好烫!
  隆珏对炒栗子的大嫂子投来的怀疑目光无奈苦笑:摊上这么个师傅,他丢人也真丢惯了。
  “刚才那个的那位婆婆明明说忘昔庄往前直走,再往右拐个弯直走,看到一个饭庄子后再往左拐,看到一条很热闹的街后再……”
  嗯?找忘昔庄的?一边隐隐传来的声音引起了隆珏的注意。但这个路线怎么听都是去……
  “刚才那老女人是个老鸨。”呵呵,如果真顺着那路线就是长安花街上最赋盛名的青楼红阁。
  “……”
  “她身上的香味又俗气又刺鼻;在对你说路线的时候,那语气中是常年习惯后改不掉的嗲声嗲气,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抖(兴奋的)。那看你的眼神,就像拉尔夫看到了三分熟的牛排。”
  “我知道了……还是你来问路吧。”
  皇甫隆珏克制着笑意有礼地上前,“请问两位是要到忘昔庄么?”
  闻声回头的异色发少年和发上系着小铃儿的少女都带着街上寻常的面谱面具无法看清容貌。两人举止亲密,就像寻常的乘着花神祭出来私会的小情侣。但隆珏发现:自己在打量他们时,少年不着痕迹的把那女孩护在身后,动作间散发出的气息没有情侣间的浓腻,而更像一个爱操心的兄长。
  兄妹。隆珏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把握。
  隔着面具,有着一头奇异的墨绿发丝的少年的眼睛也打量着隆珏,“你是忘昔庄的?”随意放在身侧的双手,指间能发现浅色的功茧;一身绣琉璃丝的劲装长袍勾勒出常年练武才能铸就的修长矫健的身姿。吐息均匀,下盘稳健,举手投足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贵气与优雅。这样优秀的少年给人的感觉理应是悦目的,可这少年的气息却给人一种剧烈的压迫感:就像某种高傲迅捷的夜行猛兽给人感觉。
  墨绿发丝?记忆中好像只有一个人也拥有这种颜色的头发……不,他在无思乱想些什么?
  “在下皇甫隆珏,忘昔庄正是舍下。”
  少年身边的那个女孩给人的感觉恰恰相反。柔软的黑色秀发长可过膝,发梢却打着一些俏皮的小卷儿。一身清丽的蓝,裙边与袖缘淡淡的印染着水色的菖蒲。露在袖口外的小手指白皙柔嫩,甲面泛着自然可爱的淡淡的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