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雾幽    更新:2021-11-25 16:54
  因为她当时睡在充满迷迭香气息的温暖小屋里,身边陪伴着温柔的苍穹。
  朔夜对爱雪的她是宠溺而纵容的……
  看着玉叶琼枝的景色,他运着内力为自己取暖。掬起一捧冰凉的落雪,他把银狐斗篷批在自己身上,搓着根本没冻着的手指。
  素馨和她丈夫大树去做小买卖了,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世界静默得只剩风雪呼啸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从没觉得这么冷过……
  肚中的孩子动了一下,仿佛在抗议母亲的消沉……
  对了,听雪微笑着抚摸着他,我还有你。
  收好线头,一件简单但舒适的小衣服完成了。听雪抖了抖将其折好,等出太阳后拿出去晒晒吧。打开用来装孩子衣物的柳条箱(这衣箱还是她自己编的),把刚完成的小衣整齐的叠在里面。箱里已经积了很多衣服,足够孩子穿到两岁。手指流连过这些柔软的布料……
  她是不是又在做任性的事呢……
  孩子出生之时,就是她离世之刻。到时,这孩子又该托付给谁呢?娘会很乐意接受这孩子的;大哥和心儿也应该不会介意龙珏多一个弟弟或事妹妹;凤公子和莹儿还无所出,但从莹儿寄她的信……能感觉到莹儿很想有个孩子。
  选择似乎很多呢。可听雪却无法放下心来,因为她不知道当朔夜听到了她离开的消息,他会对这孩子……
  抚摸着尚未出世的孩子,愁绪萦绕着听雪……
  她多渴望能想普通人那样,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亲耳听自己的孩子叫一声娘,叫朔夜一声爹。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朔夜教武功琴艺,她来教诗歌乐舞。
  这只是美好的憧憬……
  苗疆素有药人之术。以人为“炉”,不断投以药毒。炼制之法虽各有差异,但无一例外的就是能得到充满着药性的人体。这与闻长老为自己调制的水红的药丸机理相似,但那并不是普通的药或毒……
  “长生不老方!”
  “是!闻长老配出了失传已久的长生方。此方剧毒无比,需经魅灵之血滤毒后,方可服用。”
  “原来,所谓的长生不老药药引就是这样……等等!服用?怎么服用!”
  “魅灵之女不间断的服用此药直至受孕。十月怀胎后,诞下的婴孩之心就是长生不老药。剜出心后,乘尚在跳动时服下。”
  “……朔夜……打算……让我吃下自己……的孩子的……心脏……”
  “是!闻长老说过,要是普通人吃了就能长生不老。夫人是魅灵,诞下孩子后会耗尽精气而亡,但要是能及时服下‘心’……夫人虽不能长生,但可容颜不老延寿百年。”
  延寿百年……
  朔夜,这就是你不让我喝下那碗堕胎药的真正原因?!
  屋外的寒雪越下越大,火盆却在此刻突然熄灭了。房间越来越冷,而更冰冷的是听雪的心。
  要是不离开她,他一定会逼自己吃下这个孩子的心脏。
  魅灵一族只剩我一个了。朔夜,要是我当时拿掉这孩子。你一定会让我再“怀”下一个吧……
  三年前,朱柯曾说过 “最多五年”了。现在三年过去了,她还剩两年……
  你害怕失去我的心情,我能体会……
  我也害怕离开你啊……
  可是……
  我怎么能为了活下去,就吃掉自己的孩子……
  要是吃下了那血淋淋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和你继续在一起……
  第七十六章
  感觉越来越冷了,还是再加些柴火吧……
  批了件衣服,扶着腰走到门口。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流让她结结识实地打了个哆嗦。
  屋外皑皑的世界,风雪交加,北风刺骨,地上的积雪踩上去沙沙作响。有几处地面可能有凹坑,不小心踩到时脚会陷进冰冷的积雪里,落在鞋帮里的雪被体温融化后简直凉地刺心!
  听雪一手拉紧襟口,一手扶着墙慢慢靠近柴房。被雪水冻得发麻的脚让她更努力地加快步子:拿好柴火后,她要把脚浸在热水里好好泡泡,再去厨房热一碗汤喝。
  素馨家的柴房离主屋很近,也就百来步。柴房的一侧紧挨着湍急的小溪,为的是万一失火后方便扑救。
  终于摸到的柴房的破门。进屋后,小山似的柴火堆让她想起了素馨得意的脸。
  ——这个呆子别的不行,就是力气大!瞧瞧!哪家过冬的柴火有我们家多?
  素馨这样说的时候,柯大树在一旁摸着脑袋憨厚的笑。象这样简简单单的夫妻才是最幸福的吧……
  拿好木柴后,用草绳简单的捆了捆。听雪抱着柴火,顶着风雪回主屋。可刚出柴房没走几步,一阵夹杂着冰冷雪片的强风就吹得她脸颊生疼,身体也不稳的晃了一下。
  一根较细的圆木从柴捆里滑了出来,顺着地势滚落在溪水中。不过好在没滚多远,圆木卡在了溪中一块用来捣衣石边,那个距离手应该够得着。
  这些柴都是大树一斧子一斧子劈出来的……
  听雪放下怀里的柴捆,小心地选岸边不滑脚的石头站稳后伸手去够那木柴。够到了!可她刚想握住,沾了水后变得湿滑的木头在手中一滑……落入溪水的细圆木,马上被湍急的溪水冲远了!
  唉,听雪叹了口气,认命地抱起柴捆。扑通!什么东西落进水里的声音。又有柴火滑出来吗?
  那是!一朵翡翠绿萼在激流中闪耀着它的美丽。溪水流得很快,小小的玉饰一转眼就没影了。
  手中的木柴落在了地上……
  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她不是已经放弃他们的爱情了么?眼泪为什么会流下来呢?她不是早决定好……
  啊……肚中传来一阵刺痛,听雪护着肚子,倒吸一口气。镇痛并没有过去,绵绵的刺痛让她眼前微旋。糟糕,可能是动了胎气了。
  “要帮忙吗?”晴朗的声音让微冒着冷汗的听雪抬起头,一个蒙着双眼的儒雅青年正善意的“注视”着自己,“我是个大夫。”温和一笑,露出面颊一侧的酒窝。
  两个时辰后
  躺在干爽温暖的床上,仍有些虚弱的听雪对正为自己施针的常荇感激一笑,“谢谢。”素馨提起过:他们隔壁的常荇是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虽然眼睛不行,但为人很好。由于常荇经常出诊,加上她总躲在屋里,所以直到今天才见到了这个邻居。
  “别这么说。”虽然蒙着眼睛,但脸上露出的是青草般柔和的笑容,“既然身体不好就别在这么冷的天跑出来,你差点就早产了知道么。”她应该就是素馨提到过的“远房妹子”止水吧。可声音为什么听上去是如此的熟悉?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也让他觉得很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对了!
  “我……”早产?对呀,她怎么能早产(死)呢?她还没为孩子准备好退路,“孩子没事了么?”不过,今天的事也提醒了她:要马上为孩子做好打算。
  常荇笑着安慰她,“无大碍,但你受了点风寒,我开副药……嗯?”搭着脉的手指一僵,神情变得严肃,“这是?”切脉的三根手指以一种十分独特的方式飞速变换着,时而是三指同切,时而是二指并切,时而是一指独切。手指翻飞如绽兰,浮取、中取、沉取,切脉之力平衡而流畅。
  绽兰络脉!听雪曾从阎罗愁常橼为自己诊脉时见过,据说这说这是他的独门秘笈。看来常荇不是个普通的乡下郎中……
  “阿荇是阎罗愁的弟子吗?”手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如果是真的,那她体内药性的事很可能会暴露出来,到时孩子会陷入危险(那毕竟是长生不老药啊!)
  常荇惊讶,“你认识师父?”依然搭着脉,感觉她的手在移动,他微微蹙眉,“不动,马上就好。”
  “有过一面之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听雪硬抽回手,对一脸疑惑的常荇抱歉道,“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不用再……”他到底已经察觉出了多少?!
  常荇有些困惑:刚才她还十分紧张的让自己为其诊脉,怎么现在态度完全……不过,这不是重点,“你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她的脉象十分独特,是他平生未见:仿佛是被什么牵引着,母体的真元如百川入海般涌入胎儿,而胎儿也……
  不愧是常橼的弟子!听雪僵硬地笑了笑,“我……”念头一转,“是啊,我早年服用过多珍异的丹药,不过都记不太清了。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吗……”有些紧张的注视着他。
  从声音察觉到她不愿意吐露真相,常荇也不好勉强,只得顺着她的话,“没事的,喝点药就好。”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探究人家的隐私始终不好。
  “那太好了。”见常荇转身去厨房为自己熬药,听雪突然抓住他的手,“阿荇,别向任何人包括你师父……说我的事好么?”声音中事浓浓的恳求。
  常荇愣了愣,随即微笑,“你是素馨的远房妹子止水对吗?”素馨也没怎么提过她的事,只说她是个被逼无奈的可怜人。
  “对……”融雪化水,心若止水。
  “我只是个喜欢看病的郎中,不是爱嚼舌根的说书先生。你说是吗,止水?”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其实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第二次?”她怎么不记得?
  “对呀,你忘了吗?三年前的二月初二,长安的小花潮节上,你在花神庙外抓住了我的袖子。”
  三年前?二月初二,长安小花潮?听雪睁大了眼睛:那个她错认成苍穹的人!
  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他……
  干净,常荇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他的笑容清朗温和,不含杂质;赭色地衣衫虽略有些褪色,但整理得十分干净平整。照理说盲人常年用触觉来弥补视觉的不足,手指难免布满细小的伤痕或是污渍。而他的手十分干净清爽,连甲隙里也没有污渍,只在指尖可以见到常年摩挲出的几个厚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