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作者:凤歌    更新:2021-11-25 16:28
  众人闻声惊诧,定睛望去,果然那朵黑牡丹竟随日光变强,徐徐绽开,吐出青绿花蕊,谷缜再转,黑牡丹所承日光减弱,复又慢慢合拢,直至回复旧观,变成一朵花蕊。
  一时间,惊呼之声久久不绝,众胡人也无不流露惊叹艳羡,交头接耳。四名评判沉默半晌,吕不韦叹道:“久闻‘天孙锦’之名,本以为时过数百年,早已朽坏亡失,不料上苍庇佑,竟然还在人间。今日看来,不亏为我中华至宝、绝代奇珍。东财神,古物易毁难得,你还是快快收好吧。”中土商人听的此话,无不面露喜色,谷缜一笑,将“天孙锦”叠好,收入匣中,举目望去,却见众胡人虽然神色好奇,却无半点惧色,谷缜不禁心头一沉:“这群人见了‘天孙锦’的神妙,还能如此镇定自若,莫非……那婆娘还有更厉害的后着?”
  思索间,忽听艾伊丝冷笑一声,说到:“就这个么?我还当是多么了不起的宝贝呢。”众人闻言,均是色变,谷缜笑道:“这么说你的宝贝更加了不起了?”艾伊丝冷哼了一声,说到:“那是自然,拿出来。”
  话音方落,两名胡人越众而出,怀抱木炭,堆在地上,燃起一堆篝火,红蓝火焰腾起,一股淡淡幽香弥漫开来,令人心爽神逸,思虑一空。原来那木炭竟是沉香木所制,一经燃烧,便有香气,但众人又觉奇怪,既是比试锦缎,为何要燃篝火。正想着,只见金发美人娟姑娘走出行列,手捧一面金匣,与她金色秀发一般,金光流荡,上下辉映。
  展开金匣,娟姑娘取出一幅雪白锦缎,与素姑娘各牵一头,徐徐展开,足有十丈,五尺宽窄,通体素白如雪,不染一尘,似有淡淡流光在锦上浮动,除此之外,再无特别之处。
  人群中响起嗡嗡议论,众人均不料艾伊丝大言炎炎,结果却捧出一面寻常白绢,一时颇为不解,惟独谷缜凝视那白绢,乌黑长眉微微皱起。
  兰幽手持一只水晶碗,移前一步,将碗中明黄液体泼向白绢,敢情尽是黄油。白绢捧出,已然出人意料,此时更为油脂所污,一时间群情哗然,中土商人之中响起低低讥笑之声。
  就在这时,娟、素二女微微躬身,将那白绢送入篝火,一分一分经过火焰,油脂入火,燃烧起来,不料那白绢经过如此焚烧,不仅毫无伤损,色泽竟不稍变。
  众商人吃惊不已,纷纷议论,有人道:“是火浣布!”另有人摇头道:“火浣布我见过,这白绢是细丝织成的,分明是缎子,不能算‘布’!”
  陆渐见那白绢入火不燃,已觉惊奇,听到议论,忍不住问道:“谷缜,什么叫‘火浣布’?”谷缜注视那白绢,神思不属,随口答道:“那是从岩石中抽出的一种细线,纺织成布,入火不燃,别名‘石棉’。过去有人将石棉布做成袍子,在宴会上故意弄脏,然后丢入火里,袍上的秽物尽被烧掉,袍子却是鲜亮如初,仿佛洗过一般。别的布料都是水洗,这布却是火洗,故而又称‘火浣布’。”
  陆渐听得啧啧称奇:“这白绢也是火浣布么?”谷缜微微摇头,道:“不是。”陆渐道:“那是什么?”谷缜微微冷笑:“这东西的来历我大约猜到,却没料到那婆娘神通广大,真能找到。”
  说话间,白绢上油脂烧尽,从篝火中取出,鲜亮如新,犹胜燃烧之前,绢上光泽流动,越发耀眼。二女手持白绢,来到岸边,侵入江水,白绢新被火烧,虽不曾坏,却甚炽热,新一入水,水面顿时腾起淡淡白气。
  待到白气散尽,二女仍不提起白绢,任其在水中浸泡良久,方才提起,冉冉送到四位评判之前。四位评判均是神色郑重,抚摸白绢,不料双手与那白绢一碰,均露出诧色,原来白绢在水中浸泡良久,此时入手却只是凉而不沁,干爽已极,殊无湿意,仿佛从头至尾都不曾在水中浸过。四人发觉此事,无不惊讶,寡妇清道:“这匹白绢入火不燃,遇水不濡,难道真是那件东西……”
  吕不韦亦皱眉道:“那东西传说多年,难道真有其物?”计然先生冷冷道:“错不了,这匹白绢不灼不濡,上有寒冰错断之纹,正是传说中冰蚕丝织成的‘玄冰纨’。”
  卓王孙吃惊道:“冰蚕深藏雪山无人之境,与冰雪同色,以雪莲为食,十年方能长成,得一条难如登天。抑且此物一生之中,所吐蚕丝不足一钱,这幅白绢重达数斤,要多少冰蚕吐丝,才能织成?”计然先生冷冷道:“若非如此,哪能显出‘玄冰纨’的宝贵?”
  其他三人均是点头,寡妇清叹道:“无怪这缎子全是素白。冰蚕丝水火不侵,天下任何染料也无法附着,故而只能用其本色。唉,其实这人世间最妙的色彩莫过于本色,玄冰纨以本色为色,冰清玉洁,正合大道。”吕不韦亦点头道:“不只如此,这缎子做成衣衫,冬暖夏凉,任是何等酷暑严寒,一件单衣便能足够。”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去,与卓王孙交头接耳,商议时许,说道:“‘天孙缎’固是稀世奇珍,但终是凡间之物,‘玄冰纨’为千万冰蚕精魂所化,实乃天生神物。我与吕兄商议过了……”说罢,卓,吕二人同时举起左手,计然先生亦举左手,寡妇清面露迟疑,看了谷缜一眼,忽地叹了一口气,也将左手举起。吕不韦道:“四比零,锦绣局,西财神胜。”此言一出,中土商人一片哗然。艾伊丝却是咯咯大笑,媚声道:“不韦前辈,‘玄冰纨’的妙处你还少说了一样呢。”吕不韦道:“什么妙处?”
  艾伊丝道:“这段子不仅风寒暑热不入,对陈年寒疾更有奇效,前辈向来腿有寒疾,行走不便,这幅‘玄冰纨’就送给你好啦。”
  吕不韦一愣,正要回绝,艾伊丝已抢着说道:“我这么做可不是行贿,只为您身子着想,前辈若不愿收,小女子借你也好,只要当做被子盖上两月,寒疾自然痊愈。至于后面的竞赛么,前辈大可以秉公执法,不要为了此事败坏规矩,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胜过这姓谷的小狗。”
  吕不韦早年也是一位巨商,大起大落,将富贵看的十分淡泊,唯独左腿寒疾经年不愈,屡治无功,每到冬天,酸痛入骨,是他心头之患,自想这“玄冰纨”若真如艾伊丝所说,数月可愈,岂非大妙?想到这里,虽没有持法偏颇之念,也对艾伊丝生出莫大好感。
  中土商人听到结果,沮丧之极,中华丝绸之国,却在丝绸之上大败亏输,不但叫人意外,更是丢尽脸面。如今斗宝五局输了二局,后面三局,西财神任赢一局,均可获胜,谷缜再输一局,不只财神指环拱手相让,中土无数财富也将从此落入异族之手,一时间,商人群中鸦雀无声,百十道目光尽皆凝注在谷缜脸上。
  谷缜却只微一皱眉,随即眉宇舒展,笑容洋溢,拱手笑道:“艾伊丝,恭喜恭喜,那么第三局比什么呢?”艾伊丝冷笑一声,幽幽道:“还用问么?自然是斗名香了。”
  众商人闻言,无不变色,西域香料,自古胜过中土,当年南海斗宝,谷缜三胜一负,就是负在“妙香局”上。艾伊丝此时提出“斗名香”,分明是要穷寇猛追,一举打败谷缜,不给其任何机会。一时间,众商人纷纷鼓噪起来:“不成,哪能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番婆子,你懂不懂中土的规矩?客随主便,主人说比什么,就比什么……”粗鲁些的,污言秽语也竞相吐出,只是想将水搅浑,最好从此不比,各自打道回府。
  艾伊丝冷笑一声,说道:“谷缜,你手底下就只这些货色?”谷缜笑笑,将手一举,场上寂然,再无生息。谷缜说道:“斗名香么?谷某奉陪。”众商人见他如此神气,心中均是一定。艾伊丝却是心头微沉:“这小狗难道还有什么伎俩?哼,闻香一道,是我所长,料他也无什么能为。看来今年不见,谷小狗全无长进,今天定要他输光当尽,向我跪地求饶不可。”想到这里,扬声道:“兰幽,献香。”
  兰幽漫步走出,这时早有两名胡奴从船舱中抬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架,架上搁满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水晶瓶,小者不过数寸,大者高有尺许,肚大颈细,瓶口有塞,瓶中膏液颜色各异,红黄蓝紫,浓淡不一。
  檀木架抬到兰幽身前,她伸出纤纤素手,抚摸检视一番,面对四名评判,媚声道:“往日斗香,都是成品名香,互为比较,今日斗香,兰幽却想换个法子,当着诸位评判之面,即时合香,当场奉上。”
  四位评判均露讶色,卓王孙道:“这法子未免行险,合香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有一丝不慎,岂不坏了香气?”
  艾伊丝笑道:“王孙公多虑啦,不如此,怎见得我的这位属下的高明?”吕不韦点头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竟是香道高手么?若没有过人的技巧,岂能当场合香?”
  兰幽笑道:“不韦公谬赞啦,香道深广,兰幽略知皮毛,要不是主任有令,断不敢在诸位前辈面前献丑。”她言语谦逊,神色娇媚,令人一瞧,便生怜爱。但神色虽媚,举手抬足,却是镇定自若,自信满溢,中土众商见状,一颗心不觉悬了起来。
  兰幽捧来一只精雕细镂的水晶圆盏,从架上轮流取出水晶瓶,将瓶中膏液渐次注入盏中,或多或少,多则半升,少不过半滴,一面注入,一面摇匀,但见她出手熟极而流,不待盏中香气散开,便已灌注完毕,是以场上虽有精于香道的商人,竟不能分辨出她到底用了何种香料。
  不多时,兰幽配完三盏,轻轻摇匀,一盏色呈淡黄,一盏粉红如霞,一盏清碧如水,兰幽凑鼻嗅嗅,露出迷醉满足之色,放在琉璃盘中,托到四名评判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