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作者:凤歌    更新:2021-11-25 16:28
  姚晴轻哼一声,道:“什么漏眼不漏眼的,本姑娘偏不受他牵制,他向西迎,我偏向北。”将鞭一挥,便向道边歧路疾走。才奔数丈,忽听“咻”的一声,姚晴坐骑猛然下沉。她反应奇快,将身一纵,飘然掠出丈余,回头望去,那马瘫倒在地,耳边一个小孔,血水如注,竟是一击入脑,当即殒命。
  姚晴呆了呆,纵身上前,在那马头上一拍,劲力所至,小孔里滚出一颗血淋淋的松子,她心头一沉,转眼望去,四周林木森森,烟云霏霏,云林深处,杳不可测,似有无数鬼怪妖物藏身其中,以姚晴包天之胆,也觉阵阵发怵。
  谷缜朗朗一笑,扬声道:“叶叔叔,你何苦这般猴急?”话音未落,又是“咻咻”两声,谷缜坐骑应声倒毙,将他颠下马来。
  陆渐也没看清暗器来势,但他神通在手,见与不见,全不相干,锐响一起,他手已挥出,蓦觉掌心一痛,几被贯穿。与此同时,“天劫驭兵法”应势而生,掌肌凹凸,筋脉流转,倏尔抵消来势,陆渐摊掌一瞧,掌心一粒碧绿松子,余势不尽,滴溜溜转个不停。
  忽听左方林子里有人赞道:“好身手。”“手”字落地,复归沉寂。谷缜侧耳聆听,笑道:“这个叶老梵,藏头露尾,着实惫懒。”
  陆渐微一沉吟,跳下马来,一拍马臀,那马原路奔回。谷缜道:“怎么不要马了?”陆渐叹道:“无辜畜类,何苦让它随我送命?”谷缜笑道:“说得极是。”回望姚晴,见她脸色惨白,紧咬下唇,不由笑道:“大美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呢。”
  姚晴双颊血色一涌,叱道:“臭狐狸再胡说,我打你老大的耳刮子。”谷缜哈哈大笑,迈步前行。陆渐瞧他背影,忽地叹了口气,姚晴扯他衣袖一下,小声道:“你害怕么?”
  陆渐摇头道:“怕是不怕,但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当真闷杀人了。”说罢深深望她一眼,蓦地伸手握住她手。
  姚晴芳心一颤,双颊泛红,蓦然记起,相识以来,陆渐第一次主动来拉自己。霎时间,一股暖意荡过心胸,颊上绽出温柔笑意,陆渐也报之一笑,二人携手并肩,尾随谷缜而去。
  又行二里,远处山前乐声大作,有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箫管呜咽,笛声清扬,古筝漫如流水,琵琶乱如碎玉,其间叮叮错杂,仿佛有人击剑一般。
  走得近了,遥见山前空地上铺了一方波斯地毯,花纹鲜丽,繁复耀眼,上置一张矮榻,卧着一名三旬男子,他眉目英挺,长发披落,丝袍蔚蓝如海,织有云龙戏鳌图,随他举手投足,丝光流转,龙游鳌戏,栩栩如生。
  八名少年男女均各在座,鼓筝吹笛,拨弄琵琶,两名白衣少年举剑对舞,舞姿清妙,有如两只玉蝶,翩然来去。
  陆渐寻思:“这蓝袍人当是叶梵了。”想起松子毙马之事,心中有气,蓦地闪身,抢到两名白衣少年中间,那二人恰好挥剑对刺,收势不及,眼看刺穿陆渐腰腹。
  陆渐骈起食中二指,双手一分,间不容发地捺住二人剑尖。“天劫驭兵法”原本得自“补天劫手”,并非定要兵刃才能施为。“嗡嗡”两声,二少年长剑脱手,陆渐喝一声“起”,手臂倏振,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凌空转折,如电坠下,两名少年转念不及,便听“噌噌”两下,长剑双双贯入鞘中。
  这夺剑还剑,劲力之巧,拿捏之准,端地惊世骇俗。二少年瞪大了眼,击剑姿势殊无变化,屈膝探身,光阴仿佛凝滞一般。丝竹声也忽然消失,众少年望着陆渐,人人面无血色。
  陆渐双手夺剑,两眼却不离叶梵,见他从头至尾,眼不眨,手不抬,优哉游哉,满脸笑意,不觉甚是困惑,心道这人要么冷血无情,浑不在意属下生死,要么便是看穿自身武功,夺剑还剑均是意料中事,故而无须出手。一念及此,他双拳紧握,掌心不觉沁出汗来。
  谷缜微微一笑,忽道:“叶老梵,你这排场太过老套,怎不换个新的?”叶梵打量他一眼,微微笑道:“好呀,你说说,换什么新的?”谷缜笑道:“比方说男人扮女人,女人扮男人,至于八骏迎君归,却不妨改成八骏骑人归,人不骑马,马来骑人。”
  众少年听了,暗叫苦也,无不瞪视谷缜,露出气愤之色。
  叶梵却是双眼一亮,一拍大腿,起身笑道:“你这猴儿,人虽可恶,鬼点子却不错。”说到这里,又生疑惑,皱眉道,“只不过,人骑马容易,马骑人么……”身形忽闪,不经意间,将一匹白马四蹄朝天,扛了起来。陆渐瞧得目定口呆。
  那白马本是难得良驹,骨骼神骏,体重千斤,骤然被人举起,惊得四蹄乱蹬。叶梵任其挣扎,屹然不动,蓦地足不点地,绕场飞奔一周,才将马轻轻放下,拍拍双手,招呼一名白衣少年道:“赵武,你也来试试。”
  赵武煞白了脸,哆嗦两下,扑通跪倒,流泪道:“主人,属下本事低微,哪能担负如此重任?”
  叶梵皱了皱眉,怒哼一声,又对另一个白衣少年道:“钱嘉,那么你来。”钱嘉面如土色,身子前倾,两脚却死死钉在地上。叶梵不耐,一沉身,又将白马扛起,“腾腾腾”直奔过来。
  钱嘉见那骏马口吐白沫,四蹄乱飞,吓得半死,大叫一声,转头便跑。叶梵紧追不舍,没口子叫道:“别怕,别怕……”
  钱嘉怎能不怕,跑得十多步,忽觉背后风急,心知叶梵赶到,不觉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叶梵见钱嘉蜷在地上,浑如一堆烂泥,一时大皱眉头,又望四周,见众属下拥成一堆,神色惊恐,见他目光扫来,俱往后缩。叶梵大为不悦,放下马匹,悻悻道:“可惜,主意是好,这帮奴才却不争气。”
  姚晴、陆渐又是好笑,又觉吃惊;谷缜却苦忍笑意,一本正经道:“不怪别人,怪只怪叶老梵你不知变通,这世上原本有个法子,不须费力,也能以马骑人的。”
  叶梵盯着他,冷笑道:“小子又想骗人,世上哪有这等便宜法子?”谷缜摊手笑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
  叶梵好出风头,生平最爱干些招摇惊耸、哗众取宠的勾当,以显得与众不同。此时一想到八名属下扛马开路、世人瞠目结舌的场面,便觉心痒,当即转怒为笑,和颜悦色道:“好啊,你说来听听。”
  谷缜笑道:“有道是‘法不空取’,要我告诉你法子也成,你也须得告诉我一事,若不然,我宁死不说。”叶梵道:“什么事?”谷缜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来徽州的?”叶梵漫不经心道:“这个么,却是别人告诉我的。”
  谷缜心头一动,问道:“是谁?”叶梵笑了笑,说道:“非说不可?”谷缜道:“不说不行!”叶梵“嘿”了一声,面色一沉,一字字道:“那就是你老子谷神通了。”
  谷缜身子微震,冲口而出:“你说谎。”叶梵皱眉道:“我骗你做甚。前日傍晚,我收到他的手书,说你就在此间,我赶了一昼夜,方才赶到。”谷缜伸手道:“手书拿来。”叶梵失笑道:“你糊涂了么,忘了岛上的规矩?”谷缜猛可想起,东岛规矩,收到传书,看完即毁。
  叶梵见谷缜神情疑惑,不觉笑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谷神通不忍心亲手拿你,故而委托于我。嘿嘿,你还是乖乖听话,跟我回去,换一个从轻发落,若不然,哼……”
  谷缜沉吟半晌,忽地笑着打断他道:“叶老梵,你想知道马骑人的诀窍么?”叶梵道:“那是自然。”谷缜道:“很好。”转向赵武招手道,“你骑上马去。”
  赵武莫名其妙,但觉只需不被马骑,一切好办,当即乖乖上马。叶梵摸着下巴瞧了瞧,疑惑道:“这个还是人骑马,哪来马骑人?”
  “快啦,快啦!”谷缜笑道,“烦请叶叔叔竖个蜻蜓。”叶梵二话不说,头下脚上,倒竖一个蜻蜓,问道:“再要怎的?”
  谷缜哈哈大笑,大声道:“叶老梵,教你个乖,正着看是人骑马,倒着看就是马骑人,从今往后,不要忘了。”
  诚然,叶梵倒着身子望过去,赵武人下马上,岂不“马骑人”了?听得这话,叶梵勃然大怒,翻转过来,厉声道:“臭小子,你敢戏弄长辈?”谷缜笑道:“谁叫你不说实话,栽赃给我老爹。”
  叶梵闻言,目光陡厉,陆渐见状,横身拦住。叶梵瞥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那个陆渐?”陆渐不料他以五尊之身,也知道自己姓名,微感讶异,点了点头。叶梵笑了笑,点头道:“你的武功有些意思。”身形忽闪。“刷刷”两声,叶梵双手持剑,转回原处。赵武、钱嘉回手一摸,背后剑鞘空空如也。
  叶梵道:“你来夺我这剑试试。”说着双手举剑,慢慢刺出。陆渐素来谨慎,见他身法,暗自凛然,此时见他出剑虽慢,自也不敢大意,当即注视剑尖,凝眸不动。眼见那剑越逼越近,蓦地骈起二指,挥指捺出。
  指剑相交,陆渐便觉一股绝强内劲自剑身传来,指掌剧痛。当即运转“天劫驭兵法”,化解来劲,进而反击。
  不料他手劲一变,叶梵内劲亦变,正好克制陆渐的劲力,陆渐无法,“天劫驭兵法”随之生变。如此一来,二人劲力遥相克制,如潮来去,激得那剑身如流水波动,颤吟不绝。
  陆渐吃惊无比,劫力所至,细察叶梵体内真气,但觉浩然奔涌,变化莫测,浑不觉其凝滞之处。
  “天劫驭兵法”纵是发挥到极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不多时,陆渐满脸涨红,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呼吸慢慢拙重起来,他自悟出这法门以来,无往不胜,从没遇上如此敌手,叶梵内劲变化之奇,几可说“敌不变,我不变,敌若变,我先变”,斗得越久,陆渐越是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