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山便看了一眼坐在高晓第身边的尹自林。
  尹自林，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如果论起关系来，他和苏远山还很有渊源——他是斯坦福的硕博，同时也是唐文杰博士导师的同门师兄。88年T大的公派留学生，本来打算两年后硕士毕业就回国的，结果……那件事发生后……他就干脆留下来读了个博，然后94年就加入了Cyrix。
  在CYrix干了接近三年后，因为国内日新月异的变化，再加上唐文杰的关系……于是尹自林在考虑良久后选择了回国。
  他此前在Cyrix就一直在负责处理器的总线协议，回来后没过多久，远芯就启动了双核项目，因此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担任起了多核架构中的核间通信协议/架构的实际负责人。
  见苏远山看着自己，尹自林无奈地笑了笑：“山总，这活儿确实有点难办。我和文杰聊过，而且当初Cyrix其实也有多核的想法，但最终发现要实现核间通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嗯。”
  苏远山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静静地看了高晓第好几秒后才重复问了一句：“除了核间通信，其他技术呢？”
  “……”高晓第被苏远山盯得有点发毛，扭捏了一下后摊手道：“我玩芯片好歹也玩了十来年了。”
  “那就好。”苏远山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远芯处理器的翻盘点，从来不在指令集上，也不是在制程上，更不是在单核能力上——就算苏远山，他也自知无法撼动intel和AMD这两家老牌芯片厂在单核能力上的地位，特别是在未来几年，雷鸟，图拉丁，北木，巴顿……如果远芯要硬着头皮和AI大佬们拼单核能力……说满地找牙有点过，但起码会是很难受的。
  远芯想要翻盘，就只有提前锁定X64和多核架构。
  幸运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懂多核到底该往什么方面发展，又该采取何种技术——高贵如intel，也因为要和amd抢双核发布，搞出了把两块单核芯片封装在一起的高端操作，人称“胶水双核”。
  在多核架构中，核间通信是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技术，而核间通信的基础又是通信总线协议。
  ……
  “这样，尹师兄，接下来就我们一起参考吧，毕竟多核架构我也有参与设计。”苏远山笑着望向尹自林：“有时候多个人，多点思路说不定就成了。”
  “那可就太好了。”
  尹自林这句话说得是发自真心。
  在没加入Cyrix之前，他听唐文杰吹他有个“天才小师弟”已经耳朵都听起了老茧，坦白说，在当时，他是对苏远山没什么概念的——他太清楚三人成虎了。
  但随着他进入Cyrix，并赶上了远芯与Cyrix合作的尾巴之后，越来越多关于苏远山的事迹和神奇被无数人当成传说讲给了他听……他这才意识到，恐怕这个苏远山还真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那种。
  实事求是地说，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山总是什么样子，也是他以及诸多加入远芯的那些半导体海归们回来的动力之一。
  而回来后……那就自不必说了。
  所以，苏远山能够进入自己的团队，尹自林是真的开心——相比起虚无缥缈的功劳，他更在意的是目前一筹莫展的总线协议能够在何时搞定——事实上，就在半年前，高晓第就已经开始带人配合他的团队了。
  “嗯，你把这摊子接过去，我也好专心盯着Along了。”高晓第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但笑得依旧还是有点勉强：“这个月，CIA就跟疯了一样，新架构接连不断……真是怕了他们了。”
  就在99年二月份，AMD率先发难，赶在几家同行之前公布了K6-3系列处理器。紧随其后，万众瞩目的奔腾3闪亮登场。没要到一周，Cyrix也推出了基于索尔核心的“升级”版，Odin核心的C3处理器。
  这三家的新处理器推出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鹿死谁手暂且未知，但他们三家神仙打架，远芯是有点遭殃了……
  这一个月，远芯的话题度几乎为零。
  这也侧面说明了，在传统的X86架构的桌面处理器领域，国内与国外同行的差距有多大。
  高晓第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背靠着远芯这棵大树能够硬着头皮亏下去，自己这个部门能不能撑得起来还真的是个未知数——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保留研发团队，同时全面由国家主导，成为“国产之光”。
  “怕什么，我们按部就班走我们的就是了。”苏远山笑了笑，目光望向众人：“不要慌，我们只要坚信我们走的路是对的，那么中间的困难，无非就是看能不能熬过去了——相信我，只要远芯在，那么我们就一定熬过去，一定能有扬眉吐气，笑到最后的那一天。”
  苏远山的一番话，让众人也都笑了起来，纷纷点头。
  事实上，当得知苏远山要过来亲自坐镇处理器部门时，整个设计部门的军心便为之一振。
  世人皆知，山总才是真正的处理器设计天才。
  说他是天才，不是说他能一个人顶多少人，能定多少团队，而是他强悍的技术直觉和敏锐，可以让设计团队避免掉进那些无谓的坑里。
  “好了，那就先这样。”苏远山看了一眼手表：“准备下班，下午你们陪我把团队走一遍，完了晚上我们再开个负责人会。明天就正式开始——你们应该知道，科委会在展开整风运动了吧？”
  听到科委会，高晓第的眼神稍稍暗了一下，轻轻哼道：“咱们部门还需要整么？李明柳就跟个半夜鸡叫的周扒皮一样，没事干就过来走一圈，谁还能偷懒不成？”
  “需要。”苏远山自然要给不在场的李逸男树立起权威，但他也要照顾到眼前这几位的情绪，当下笑道：“最起码，我们脑中的一根弦要绷紧。”
  高晓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都过来了，咱们这根弦……显然是紧了。”
  他这句话落下，在场的其余人都含笑不语。
  山总过来了，自然是振奋人心的。但山总都过来了，那自然也是……处理器部门这两年的发展确实不尽人意，需要他亲自坐镇了。
  苏远山见状，微微一笑：“好了，吃饭！然后撸起袖子干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