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负责做记录的秘书替苏远山重新沏了一杯茶。
  回到座位，苏远山看到，这两位领导明显陷入了沉思。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捧着茶杯望着领导。
  许久后，领导回望着苏远山，认真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修昔底德陷阱是不可避免的？”
  苏远山眼皮一跳，这个问题就问得有点大……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身份应该回答的了。
  领导明显看出了苏远山的谨慎，微笑了起来：“怕什么？畅所欲言就是。”
  “好！”苏远山心道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恐怕在高层眼中，自己这个“乐观主义”、“大国崛起党”怕是早就挂了号的……
  于是苏远山便把后世博弈的观点和看法稍稍改进后复述了一番。
  说白了，就是一边装怂甚至认怂，一边发展实力。
  越是强大，便越是能够掌握博弈的主动权，把博弈控制在某个特定的范围。
  现在是敌明我暗，正适合早做准备。
  领导听了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摇头笑着。
  当然，这态度不是否认。
  “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领导笑着终止了之前的话题，打趣道：“那我就有点好奇了，你平时的工作是干啥呢？”
  “回领导，如果不出差，不开会的话，我平时的工作最多的是设计处理器架构，然后抽时间看论文，修改论文，有时候也会去实验室做实验……”说着苏远山苦笑起来：“我爸还嫌我不够忙，想拉我去电科上课，但我没理他。”
  “哈哈哈哈！”领导开怀大笑。
  又闲聊了一会后，领导问了一下时间，苏远山便知道，今晚应该差不多了。
  但就在他刚站起身准备告辞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领导，我还有个事想给您说一下……”
  “嗯？你说。”
  “刚才您问我平时忙什么，其实我还有个活——帮人看小孩。”
  苏远山这话顿时让领导有点摸不着头脑来。
  于是苏远山就原地站着，把赵岩的事说了一遍。
  当听说这孩子因为顽皮被送回内地时，领导还笑着说了一句“哪有不顽皮的小孩”。
  但当苏远山说到赵岩的作文和把他叫做“独|夫”后，领导突然意识到了苏远山想表达的是什么。
  *
  *
  离开招待所已经临近酒店，刚上车，文晓倩便告诉他，久多良木健晚上打了电话，说准备过来一趟。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苏远山一边脱掉外套，一边笑道：“老熟人了，让他过来就是了呗。”
  “是……不过我还没说呢，结果他就说后天过来，说你没空他就等你。”文晓倩摊手，一脸无奈：“我总不能手你后天别来，远芯要迎接领导的视察……”
  苏远山一怔，笑骂了起来：“我靠，这家伙真会赶趟子……算了，明天跟领导汇报一下，总不能把人家挡在门外。”
  这次领导的目的是视察全国的半导体行业，行程先是从无锡开始，然后到沪市，紧接着飞省城——自然是视察远芯，不过省城也通过在运作，让领导答应也去软件园看一看。
  拿省城领导的话说就是：“软件园就在远芯边上，领导要是路过都不逛一下，这未免也太丢脸了。”
  等到视察完省城，领导会北返视察天津，最后视察首都——王冬升已经收到了有关部门的消息，让他好好整理一下液晶面板的行业报告，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整一本书出来，那他就“等着瞧”……
  这个“威胁”让王冬升大喜过望，正在加班加点的整理报告。
  ……
  第二天，苏远山陪着领导视察远芯科技园，期间听取了闪存的技术发展，以及目前面临的挑战。
  当得知远芯正在联合霓国盟友对抗由intel和闪迪组成的IS联盟，将战火从优盘，从手机，从数码相机等领域燃到了固态硬盘领域时，领导开怀大笑，表示就是要有这种敢打硬仗的勇气。
  期间，虽然领导并没有去远众微电子，但也和姜涛等远众微电子的一干人等进行了合影留念，并给予了表扬和鼓励。
  至于CPU部门，高晓第则重点为领导介绍了远芯CPU部门的十年计划——这是一个漫长的架构征程，宗旨是非但要在下一代64位架构上全面领先西方，同时还要完成多核心技术的攻坚，推出专用的服务器处理器……
  总之，任重道远。
  听到具体的处理器技术，领导当然就有点听不懂了，但不妨碍他能以工程师身份的敏锐和素养判断出远芯的追求。
  紧接着，领导又视察了德远。
  视察晶圆厂，主要陪同的便是张汝金和梁梦松了。
  期间主要由梁梦松替领导解释制程工艺的推进情况，并表示德远对制程的追求是不惜一切代价、带着使命感去进行的。
  中途，领导也问到了领先世界的铜制程工艺的情况。这一次，是让苏远山的师兄，陈建国做的介绍。
  陈建国别看平时不善于表达，但这次倒颇有些机灵，知道领导爱听什么。
  于是就把他当初去IBM谈成果和贡献划分的经历当故事讲了出来——从一开始IBM的傲慢，到最后德远团队实现更优方案后，IBM的错愕……
  陈建国虽然只是如实描述，但依旧惹得领导开怀大笑。
  在远芯这帮人眼中，IBM不过是落魄的贵族。
  但在领导的记忆中，IBM可还是那个代表了计算机领域最高巅峰的蓝色巨人，是灯塔国的骄傲。
  所以在领导看来，能够被远芯拿捏，哪怕是一个细微的领域，也是弥足珍贵的。
  最后，领导视察了光学实验室。
  很凑巧的是，Arf光源本来就是在这几天要进行最后的测试，于是在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后，远芯也搞了一次形式主义，让领导亲自点亮了国内这“第一道”193nm的准分子激光。
  至于到底是第几道嘛……反正次数多得是赵凯东都记不清了。
  不过这一次，确实是表示Arf光源技术已经完善，可以推向市场。
  陪着领导走完沪市后，苏远山搭乘领导的专机回到省城。
  ……
  人口湖畔，一群白鹤乘风而起，飞入宿舍区与原光学实验室之间的竹林。
  大老板与省城的领导在前，陈静，苏远山，席小丁，段勇平，田耀明等诸多大佬紧随其后，沿着湖畔而行。
  领导见状便是一笑：“早就听说你们这的环境搞得好，现在一看，名不虚传，居然连白鹤都来了。”
  “就这两年才来的，不止是白鹤，还有鸳鸯。”陈静在领导身边充当着讲解，指着水面笑道：“当时还以为是谁家的鸭子跑过来了。”
  “哈哈，你们年轻人啊……”领导不由莞尔，收回视线后，领着众人走入梅林。
  “领导，这边是我们的两个核心实验室，一个是席博士负责的潘多拉实验室，一个是田耀明博士负责的……”陈静顿了顿：“蜜蜂实验室。”
  “蜜蜂，这么具有迷惑性？”领导饶有兴趣起来，望向跟在身后的田耀明。
  田耀明在电光火石中，依旧面不改色：“领导，主要当时觉得有点懒散了，于是就痛下决心，要跟蜜蜂学习。”
  “嗯，不错，有寓意。”
  一群人就憋得很难受。
  ——远芯的世人皆知，NEWBEE，其实就是“牛逼”的谐音。
  在领导面前，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了……好在陈静机灵，把BEE直接说成了蜜蜂。
  不过随着走近NEWBEE实验室隐藏于树荫后的三层玻璃房，门楣上的英文也立刻便跃入眼中。
  NewBee Laboratory
  领导英文极好，当看到NewBee这个词的时候，立刻便意识到这词儿是生造的。而且念出来的话，怕是很俚语……
  “嗯，新时代的蜜蜂。”领导背着手，含笑回头看了一干有些尴尬的远芯众人：“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一干人便打着哈哈：“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这时，落在后面的文晓倩突然加快几步走到苏远山旁边耳语了几句。
  苏远山听后，对领导笑道：“领导，索尼CEO刚刚到科技园。”
  “远来是客，总不能让人干等着，让他来嘛——对了，他能参观这里吧？”
  “他对这里比您熟呢。”苏远山笑道。
  “哈哈，那请他过来，索尼CEO，也是了不得的大老板呢。”
  ……
  当然了，既然“恰逢其会”，久多良木健自然得与领导见一面，只不过他的随从这些就只好委屈一下，被安排在了行政大楼的会客厅。
  领导则在NEWBEE实验室的接待室内接见了久多良木健，并顺便问了一下来意，当听到久多良木健表示自己此行过来是旨在加强与远芯在Netflix.com以及MP3.com的全球影音版权业务的合作后，领导表示了鼓励和赞赏，并勉励了索尼，希望他们能够创造出更多更优秀的产品。
  当然了，领导也提出了希望，希望索尼能够更进一步的加大在国内的投资，实现两国人民的共同发展和受益。
  随后，久多良木健也就跟在了人群中，并随着领导一起视察了好些个与远芯合作的项目——直到这时，领导才知道苏远山说的那句久多良木健比他还熟悉科技园的原因。
  感情这双方已经在多个领域互相派了团队。
  视察完科技园后，领导便在省城的安排下进入了一街之隔的软件园，远芯这边则由陈静和段勇平全程陪同。
  至于苏远山和席小丁等一干搞技术的，则该干嘛干嘛，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
  *
  苏远山与久多良木健一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久多君，喝茶。”苏远山笑呵呵地看着对方——甚至没见面，他就能猜到久多良木健为什么来。
  显然，是折服在了他对《泰坦尼克号》那“伟大光荣正确”的判断。
  距离泰坦尼克号上映已经过去了四周。
  和前世的命运类似，上映前，的确有无数专业人士不太看好这部影片的。而且这些专业人士还对制作方很“担忧”，纷纷表示，20世纪福克斯傻了就算了，为啥索尼影业也是个愣头青，非得跑来插一脚？
  ——高达两亿的巨额成本就不说了，由索尼影业和鼎新传媒联合打造的线上版权公司Netflix.com还花了大价钱买下了数字版权。
  “我的天，那可是时常超过三个小时的‘电影’——究竟是失眠有多严重，才会选择这样长的催眠曲？”
  “一场不亚于泰坦尼克号沉船本身的灾难”。
  “旧好莱坞的陈腐神话。”
  这些，都是业内人士对它的评价。
  是的，在好莱坞模式逐渐成型的当下，一部电影剧本的情节需要具体精确到分钟！编剧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段内完成该完成的背景交代，人物分析，剧情冲突——这种流水线一样的作业，是对观众口味精准把握的体现。
  换言之，好莱坞模式，它是科学的。
  //吐槽一下，网文的黄金三章比起好莱坞剧本真是弟中弟。
  而除了制作成本以外，卡梅隆还提出了高达四千万美金的宣传费用。
  坦率地说，当时就连20世纪福克斯都有点退缩了。
  好在索尼影音这个愣头青依旧不怕事，承担了宣发费用。
  以至于，当电影公开上映的那一刻，索尼影音在这部电影中付出的成本，已经超过了20世纪福克斯这个卡梅隆的老东家。
  坦白说，索尼影音之所以这么支持，除了苏远山当初要打赌都看好之外，还有盛田昭夫老爷子的坚定态度。
  盛田昭夫老爷子虽然中风了，脑子可清醒着。
  他当年以天价收购哥伦比亚电影，为的就是进军北美电影圈。通过当初与苏远山的长叹，他更是坚定了决心，认为这是索尼影业走向辉煌的关键机会。
  如果失败了，大不了亏点钱——反正过去几年也没少亏。
  但如果错过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索尼影业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生生地把自己玩成了“冤大头”。
  而上映之后的表现依旧如历史的轨迹。
  上映初期，首周末票房仅仅2800万美元，虽然各大杂志好评如潮，但依然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那些业内人士依旧把他们的那一套奉为圭臬，认为愿意去看一部三个小时的电影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据说，卡梅隆在第一周票房出来后就给20世纪福克斯和索尼这两个资方打了电话，表示再等一等，一定会有奇迹。
  不夸张地说，这段时间，全力推动这趣÷阁“冤大头”投资的久多良木健是真没怎么睡好。
  因为这是他相信苏远山的判断而力推的决议，一旦失败，表示索尼影音在之前制定的所有政策和发展方向都会因此而受到质疑。
  但……历史的车轮终究没有偏离。
  从第二周开始，《泰坦尼克号》的北美票房便出现了反弹，达到了6200万美元，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第三周，持续攀升至7000万。
  如今第四周结束，北美本周票房逼近8000万。
  《泰坦尼克》，正式开始了对全球票房的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