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山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然而，他内心深处却丝毫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淡定。
  德仪……当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么糟糕——历史上，后世的德仪，只是离开了角逐晶圆厂制程的舞台，远没有离开半导体行业。
  相反的，它依靠着在模拟芯片和DSP领域的优势，在后世的汽车芯片和电源管理芯片等领域中大放异彩。
  而最近这几年，只不过是这家有着悠久历史的老牌半导体企业的阵痛转型期罢了。
  而对于远芯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最后一次抱德仪大腿，从而弥补远芯短板的机会。
  是的，远芯也有短板，甚至还有短得有点发指。
  在模拟芯片领域——远芯只能算个小学生。
  对于其他行业来说，有短板才正常，毕竟不是每个企业都是IBM。
  但对远芯来说……
  这样说吧，目前的远芯，是国内唯一一家有能力在某个领域做到顶端，做到有国际竞争力的企业。
  再加上国内那么多的高校把自己的优秀毕业生送进远芯——毋庸置疑，远芯每年的校招，选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在当前这个历史时期，如果一个企业汇聚了当下最聪明的大脑，却只是将目标定位于“赚钱”的话……是会被后世唾弃的。
  而且不仅是学术界对远芯高度认可，放在高层也同样如此——远芯成立以来，就没有遇到过乱七八糟的破事。
  曾经不止一次有人和单位给高层写过“举报信”，说远芯是一家“资本主义”企业，是一家垄断企业，是一家半导体托拉斯……
  但所有的举报都石沉大海。
  据说工科出身，后面又转向金融的领导看到一封很“重量级”的举报信时当场就火了，说——这些人懂个球的托拉斯。
  ——远芯董事长陈静，曾经不止一次地参与高级别的半导体相关会议，每次都会建议国家在半导体行业的原材料等基础领域大力投入研发，摆脱国外技术和原材料的控制。
  有不涉足原材料市场的托拉斯么？
  如此种种待遇，决定远芯还真如西方某些言论所说的那样，它是一家举国之力支持起来的科技企业。
  它天然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
  文森蒂的内心也翻涌不已。
  苏远山的判断没错，德仪如今正处于一个不知道该向何处着力发展的“彷徨期”——是，德仪目前在DSP，在专用芯片，在代工规模等领域依旧很强势。无论自身产品，还是对星海以及德远的投资，都让这个六十余岁的老企业看起来活力十足，健康状况良好。
  但大企业同样有所畏惧——害怕迷失方向。
  昔日的IBM何等风光！但从永不倒下的蓝色巨人到濒临破产，用了几年？而如今再次焕发青春又用了几年？
  只要路走对了，哪怕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企业，也能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一方巨头——譬如此时此刻的远芯。
  沉默良久后，文森蒂慢慢点头。
  “汽车模拟芯片吗？”
  “是的，汽车模拟芯片。我们已经买下了一座汽车制造厂，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准备颠覆目前的防盗技术，让偷走一辆车的难度不亚于入侵五角大楼。”苏远山说着耸了耸肩，笑了起来：“你还没说，要不要和我们合作呢。”
  文森蒂也笑了：“这只能表示，你在这个领域已经有底气了，不是吗？”
  “嗯……在加密数据传输领域，我们还是有一定心得的。怎么样？文森蒂先生？”
  “我接受你的邀请。”
  *
  *
  德仪的董事会很快便通过了双方的合作议案，并意外地没有遇到WA的阻拦。
  这只能说，如今的远芯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眼巴巴要求着转让技术的小老弟了。
  只不过在合作方式上，双方还是遇到了不知道是神秘力量的干扰还是什么。并没有达成在国内成立联合实验室的目标，但德仪表现出了积极的合作态度，表示各自成立实验室，然后双方可以互相派出技术交流团队，然后共享成果。
  对于此，苏远山表面上表示很OK，但心底却骂起了娘……
  这摆明了是想摸远芯的底，顺便再把远芯的精英团队拉过去接受“熏陶”。
  于是在人选上，远芯最终决定派出潘多拉实验室的鳌拜带团——鳌拜是远芯数字加密通讯领域的第一把刀，是去年唯一一个晋级P14的大佬。
  最主要的是，这货心气特高，膝盖特硬，看到白人老爷跪不下去的那种。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泰铢的恐慌终于开始扩散了，出现了大规模的挤兑潮。
  虽然泰国央行依旧不断提高贷款利率，并出台了各种措施来阻止国际游资对泰铢的抛售，但这样的代价是其国内市面流通货币减少，股市和楼市开始承担压力。
  这些年来，依靠吸收外资和扩大出口所造成的泡沫，终于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
  五月二号，IEEE的特殊贡献奖也终于发到了富士雄的身上。
  在纽约总部的领奖大会上，富士雄先是感谢了IEEE对自己的认可，然后表示，虽然闪存在问世之初，因为某些企业的短视，使得闪存没能早一点体现它的价值，但intel和远芯等有着卓越眼见的企业的努力，使得它成为了构建数码时代的基石，这无疑是值得庆幸的。
  最后，他表示，自己已经加入了远芯，并成立了闪存实验室，为下一代闪存颗粒的架构提供绵薄之力的同时，也欢迎全球的闪存领域技术专家一同探讨，一同努力，把闪存事业继续向前推进。
  这篇发言可谓中规中矩——除了对某些企业的“点名”之外。
  在领完奖后，富士雄没有多做停留，直接便回到了沪市，开始与李明柳一起主持第二届的闪存联盟会议。
  如果说去年的第一次的主题是成立联盟，构建市场，那么这一次的主题便是技术展望，制定并推行标准。
  除了继续推动去年公布的TF卡之外，今年的主题是为了满足对容量有着更高需求的数码相机等设备——于是，Secure Digital Memory Card，简称SD卡从此诞生。
  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SD卡已经可以做到256M的容量，按照当前数码相机的像素和分辨率，其照片的容量，已经完全超越了胶卷相机，体现出了无法替代的优势。更重要的是，大容量存储卡的诞生，可以把选择权交给用户，使得面对传统相机的竞争力大大提高。
  苏远山并没有参加闪存会议，他的重心是YOS。
  *
  五月八日，展会的前一天。
  沪市展览中心。
  这栋建立五十年代的老建筑，承载着沪市数十年来的繁华变迁和荣耀。它曾经是沪市各种大型会议的指定场所，在各种展会兴起后，对它的功能进行了扩展，三万多平的展会面积不算大，但算上功能区域，容纳个上万人是区区小事。
  沪市这次听从的是苏远山的建议，找来了百森国际展览有限公司当顾问，从选址到布置，再到对各个企业发布会的时长和顺序安排，全部由百森给出意见。而且沪市这边也非常鸡贼，每个意见，都会问“为什么”，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好学上进的气味。
  ……
  在展会中心的小会议室内，远芯拿着领导给披的条子开了个后门，有幸避开了乱糟糟的中心会场，找到个安静的地方。
  “段总，你注意把控好时间，主办方只给了我们三十分钟时间。”因为事关重大，因此这次由总部的营销部全面负责，准确的说，是由曹小亮来负责。
  虽然在私底下，曹小亮一直都喊段勇平“师傅”，但在公开场合，他一直都是按照规矩叫段总。
  “嗯，放心吧。”段勇平接过曹小亮递过来的发布会进程表，看了一眼后笑道：“我又不是山总。”
  说到山总，众人便都齐齐一乐。
  ——山总是出了名的脱稿大王不说，也是跑题大王，经常性就思维发散，离题万里。
  众人正笑着，这时办公室大门被推开，苏远山笑呵呵走了进来：“刚才谁叫我？”
  “哈哈！”段勇平一边起身，一边冲苏远山笑道：“刚才小亮让我悠着点时间，我说我没你那可以一口气讲几个小时的本事。”
  “嗨，我那都是瞎扯，跑题来着。”苏远山走到段勇平身边，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在一旁拉了把椅子随便坐了下来，而后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我是来给诸位加油的——明天的发布会我就不来了。”
  曹小亮在一旁笑道：“放心吧山总，咱们准备得妥妥的。”
  “嗯，妥就好。”说着苏远山又望向段勇平：“老段，着重还是YOS。上次我们参加CES，连场都没上，全靠趣÷阁记本演示，以及索尼急匆匆推出的PDA——这次不一样，这次非但我们有手机，索尼也推出了第二款完善的PDA，只要多念叨几句YOS，大家就会形成固定映像。”
  “我明白。”段勇平点头，拿起流程安排和关键发言递给苏远山：“对系统有专门的介绍。”
  “那行。”苏远山接过流程表看了一眼便放下，这份表他自然也是看过的：“我一路过来，看到不少‘敌人’……所以就只提醒一下大家，注意我们这次展会的目标群体。”
  段勇平点头，接过话题，望向众人道：“没错，这展会中心这么小，为什么？因为目标群体是商家——是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电器城，通讯商场，甚至手机铺子的老板们。当然，也少不了产业链上的各路豪杰。”
  “因此，大家不要把这次展会当成站柜台卖产品，而是要当成市场部搞营销。同志们，这次敌人很多，很强……单说手机领域，光是国际品牌就有几十个，就别说国内今年突然冒出来的一帮猫儿老鼠了……”
  听到段勇平把一干国内新晋的品牌比喻为猫儿老鼠，众人便再次一笑。
  ……
  见段勇平安排得明明白白，苏远山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回到酒店的会议室，YOS的负责人陈刚正在挨着一行一行地检查着开发者手册，力争万无一失，绝无纰漏。至于其他人，则是在对数台基于Sony的PDA的应用程序和部分功能在进行最后的测试。
  当然，这是磨去了商标的。
  如果说在CES上的现身的YOS只是提供一个系统和平台之外。这次的YOS系统签约会，则完全是有备而来。
  除了完善了手写识别系统之外，YOS部门还开发了数款基础应用。譬如基于YOS的拨号程序，Internet浏览器，邮件系统，日历&记事本，世界时钟，以及MP3播放器和歌词显示等等。
  当然，让苏远山最看重的，还是应用中心——这是一个连接到远芯互联网中心在HK机房的平台程序。PDA用户在联网过程中（如果PDA硬件支持的话），可以通过它在平台下载应用安装程序，然后直接安装。
  “山总，我觉得……这帮家伙怕没几个自己搞应用的。”陈刚见苏远山进门，苦笑起来：“我眼都看花了。”
  “呵呵，那就歇一会。”苏远山随手拿起一台PDA把玩了起来。
  这台索尼PDA，和后世的3.5寸手机类似，但全部都是黑白屏，而且厚度也厚了几分。它提供了TF卡扩展插口，以及micoUSB接口进行数据通信以及充电，此外还提供了一个3.5mm耳机插孔。
  整体而言，握持感还是保持得不错。
  苏远山在手中掂了一下，笑着摇头道：“索尼还是略微有点抠门，连个RJ11（Modem接口）的口子都不留。”
  “那样成本可就太贵了。”陈刚放下手册，笑道：“我和索尼的聊过，他们认为，有RJ11的地方，一定是家里或者办公室，有趣÷阁记本或者台式电脑，用不着PDA。”
  “嗯……也对。”苏远山拿起触控趣÷阁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迟钝的反应让他无比怀念智能机时代的电容屏。
  但得益于YX架构的优化，使得应用打开的速度很快，而且丝滑无比。
  “有没人想过用我们基带芯片来做这个？把这玩意加上通话功能？”苏远山举起PDA，朝着众人问道。
  一干正在趣÷阁记本面前加班加单的工程师闻言抬头，其中一人点头道：“我想过，但算了一下成本……太贵了，估计卖不动。”
  苏远山嘿嘿一笑。
  “嘿嘿……那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