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救世主》第一部分(11)
作者:豆豆    更新:2021-11-25 16:09
  韩楚风问:“他们要是不内耗呢?”
  丁元英说:“这是文化属性,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韩楚风沉思了片刻,说:“打个赌吧,将来也算是一个段子,就赌我那辆车。那辆宝马打上7折,作价70万,如何?”
  丁元英说:“随你,要打赌我就一赔五。”
  韩楚风问:“这么有把握?”
  丁元英说:“不是有把握,是胜算多一些,公道。”
  韩楚风倒上酒,笑笑说:“总裁年薪60多万,我就是当了总裁也未必能做过5年,你一赔五,我赢了是赢,输了还是赢,还说什么?再来三杯!”
  两人又是连碰三杯,瓶子里的酒所剩无几了,丁元英已经有些蒙了。
  韩楚风说:“这第三桩,私募基金正在盈利的势头上,可你说停就停了。詹妮是最大的受益人,她不反对,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多好的财路,不要厂房不用机器,没有环保制约和劳资纠纷,可你说停就停了,为什么?”
  丁元英说:“私募基金是从狼嘴里夹肉,得适可而止,不然他们会跟你急。”
  韩楚风眉头一皱,倒上两杯酒往前推了一杯,说:“元英,我就真市井到咱们之间都不能沟通了?”
  丁元英点上一支烟说:“再说,就不是人话了。”
  韩楚风一笑说:“不是人话的话就更得听听了。”
  丁元英沉默了许久,说:“我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总有一种自卑感,老是格格不入,就想找个地儿一个人呆着,没有主义,也没观念冲突,相互之间谁都不妨碍。过去做不到,现在有了俩钱儿,有可能了。”
  韩楚风紧锁眉头凝神思索了片刻,说:“听起来是不大像人话。”
  两人又各自喝了一杯酒。丁元英放下酒杯,重重地吐了一口烟雾,说:“都说商场如战场,可私募基金这个仗已经打不下去了,那不是打仗,是屠杀。中国的股市何以成了一台取款机?谁破译了文化密码谁就能开箱取钱。愚昧对于智者固然是一种社会资源,可是利用这种资源掠取的好处越多,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这时候不用你跑到纽约、柏林,你就是站到长城上也会想到,我是中国人。”
  韩楚风点点头,感叹道:“是啊,连你这江湖混子都下不去手了。佛教讲圆寂,那是佛的境界,咱这色体肉身,沉默也该是一种境界吧。”
  丁元英自嘲地说:“这叫什么境界?反感而屈服着。我自己都中庸圆融,又凭什么对老祖宗的道法品头论足?一品一论,我就更不是个东西了。”
  韩楚风说:“其实哪个不想清静?可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推着你随波逐流,根本就由不得自己。仔细想想,北京这么大个都市还真找不着个犄角旮旯能养养神。”
  丁元英说:“北京像个淘金场,个个都觉着自己是龙胎凤种,太闹了。”
  韩楚风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口喝掉,说:“你对传统文化的成见是渗到骨子里了,那可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圆,有那么多神圣的词儿在等着你,又那么实用。”
  丁元英说:“我们这个民族总是以有文化自居,却忘了问一句:是有什么文化?是真理真相的文化还是弱势文化?是符合事物规律的文化还是违背事物规律的文化?任何一种命运,归根到底都是那种文化属性的产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韩楚风再倒酒,刚倒出几滴酒瓶就空了,于是又打开一瓶,给两人都倒满一杯,他与丁元英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说:“文化属性这个词提得好,点题。”
  丁元英说:“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咱们这些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闯入战场,得先活下来。等定下神,时代已经变了,真的是穷则思变了,可中国毕竟是政治文化搭台,传统文化唱戏,不知道老祖宗的那点东西还能把这条船撑多远?”
  韩楚风说:“所以要转变观念。”
  丁元英说:“是转变政治文化观念还是传统文化观念?传统文化和传统观念是不是一个炉子里的两个烧饼?如果我们的文化适应生产力发展的要求,那就不用转变观念了,中国人坐庄家,让别人跟我们接轨好了。我们老是躲在屋里唱《我的中国心》,多辛酸!”
  韩楚风身体略微后仰靠在沙发上说:“东欧剧变、柏林墙倒塌……世界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中国的政治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和传统文化两者之上的,转变观念的要求使两者都陷入了理论真空,找不到着陆点。”
  丁元英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归根到底一句话: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什么是客观规律?归根到底也是一句话:一切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
  韩楚风又倒上两杯酒,又是与丁元英碰碰杯一口喝干了,惬意地说:“痛快!痛快!这酒喝到这个份儿上才刚刚喝出点味儿来。”
  丁元英的酒量哪里能与韩楚风这样对饮,端酒杯的手已经开始摇晃了,他刚喝完一杯却又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一口喝干,失控地放下酒杯说:“今天你我这等角色也大言不惭说文化,已经不是个东西了,索性就婆娘骂街了。”
  韩楚风哈哈一声大笑,做了个非常绅士的手势说:“您请!您请!”
  丁元英醉醺醺地说:“中国的传统文化是皇恩浩大的文化,它的实用是以皇天在上为先决条件。中国为什么穷?穷就穷在幼稚的思维,穷在期望救主、期望救恩的文化上,这是一个渗透到民族骨子里的价值判断体系,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