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清早就起来了，我到刘冰倩的家门口去等她。
  都快八点了她都没有出现。
  难道她又打算旷课？
  无论如何我要等到她。大不了旷课一天。
  直到中午十一点多，我的腿几乎站得断掉，她终于出现。
  她披散着自然卷发，穿着鲜艳的橘黄色超短裙，嘴唇涂得亮晶晶的。
  她其实看到我了，可是连眼角也不扫向我，她往前走。
  我只得拦在她面前：“刘冰倩！”
  她挑起一条眉毛，脸色很难看，双眼放出毒箭。
  她挎着一个小巧的包包，只得拳头那么大，包包的链子是好看的金属环，一节节的，象条考究的项链。
  她把小包包的链子绕在手指上打转，“怎样？来示威还是来找死？”
  她的气焰那么嚣张，我几乎想一拳朝她打过去。
  姜子牙啊姜子牙，你总说知错能改、知错能改，可是你知不知道，真正做到有多难？我的自尊心呢？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就得这样牺牲我的自尊吗？
  我矛盾极了，要站在她面前说那些道歉的话令我浑身不自在，我觉得丢脸，我几乎要瞧不起自己了。
  哪个女生没有说过别人坏话？凭什么只有我要认错？凭什么我要扮伟大扮圣人？女生之间互相诋毁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干吗要巴巴的赶来俯首认错？毁谤别人真有那么大不了吗？
  我的自尊心和理智激烈的较劲，我脑子里乱得一团浆糊似的。
  可是，内疚不安的感觉比丢脸的感觉糟糕得多。
  我思维混乱得要命，一开口就说错话，“我来找死，不，我来道歉。”
  既然开了口，就要继续。
  “少跟我来这套，给我死开～”她推开我，继续往前走。
  我追在她后面，“刘冰倩。”
  她比我高一个头，人高腿长，走得飞快，我把手搭在她肩上。
  “把你的脏手拿开！”
  晕，这句也太戏剧化了吧-___-|||
  我放开手，冲她大吼：“我也不想抛弃自尊象狗一样跟在你屁股后头！可是我——错了就是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她停下来，转身看着我。
  “刘冰倩，你知道你有多嚣张多讨厌吗？就是因为你这样光芒四射的女生才把我衬托得这么渺小不起眼！我在家里也是爸爸妈妈的公主宝贝啊，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大家都喜欢你崇拜你，却当我不存在，我又不是透明人！所以我，所以我痛恨你！”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的初衷和我表达的意思差距太大了，我的自尊不甘认错，可是理智却叫我知错就改，我唇干舌燥的望着她。
  她瞪着我，无论如何我的话引起她听的兴趣。
  “总之，总之，我没有要求你原谅我，而且我也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我深深呼吸，希望能尽量冷静下来，“……其实我也并不喜欢李华旭，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只是嫉妒你，认为得到李华旭就算打败你。”
  与其说我的坦白令她震惊，还莫如说这是她希望听到的话。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女生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是永远没有信心的，像我，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身材脸蛋，我都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她还是患得患失。
  所以当我说出不喜欢李华旭时，她的火气消了一半。还有什么比对手的自动放弃更能令她舒服的呢？
  “那又怎样？”
  “我不是你，我也不想当你，所以我决定不再去想什么取代你之类的事情，我还是更适合做我自己。”
  她不语，看着我，有点犹豫，又有点矛盾。
  “我很内疚，老实说，这几天你不来上学，我吃不下也睡不着，对你内疚，对李华旭也内疚。”索性豁出去了，自尊算个屁啊！我故作轻松的说，“李华旭经常跟我提起你，他说你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就像认识了很久的人一样。”
  她眼睛闪一闪的，是眼泪吗？
  她别过面孔，这个倔强的女生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她的眼泪的。
  “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没脑子的男生。”我象辩护什么似的一个劲儿重申这一点。
  “他不是没脑子，只是天真而已！”她为他辩护。
  她肯回应我的话，这说明她基本上接受我的道歉了。
  我身上的包袱顿时轻了一半，看来在对错之间牺牲自尊还是值得的。
  我看着刘冰倩，她在日记里说我是她时光的镜子，其实她也是我时光的镜子，我突然发觉我其实也没那么恨她，我望着她。
  “你有毛病啊？直勾勾的看着我做什么？”她骂，语气里嗔怪多于仇恨。
  我嘿嘿嘿干笑起来，有点神经质，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心，我的自尊。
  她其实已经不恨我了，她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可是她也有她的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嘴巴上还要拿我撒火，“你笑什么？像个巫婆！”
  “回去上课好吗？”她态度的软化令我更为轻松，我开始故作俏皮故作潇洒，我说，“还是坐在教室里的你更有魅力，我们班上还是需要一男一女两个万人迷才够霸气。”
  她掩住面孔偷笑。
  她好象原谅我了。
  她又想笑，可是又不愿意和我表现得太熟络，她挥挥手，“少来了～”
  她努力维持和我的距离——心理上的距离，她装做很酷很叼的样子说：“克林顿，你准备在我家门口演讲到什么时候？”
  “演讲到你回心转意为止。答应我，回去学校。”我很坚决，务必要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位置不可，不然我的自尊就牺牲得太没价值了。
  “罗嗦～”她的表情已经答应我了。
  想起她对李华旭的情愫，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趁我还没后悔之前，我决定把伟大扮演到底，我说，“告诉你一件事，算是来自情敌的第一手资料。”
  这个小妞，宁死也要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宁死都要维持她的优越感，她拨拨头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太无聊的资料就不必说了～我懒得听。”
  其实她心里一定好奇得不得了。
  “李华旭的成绩糟透了，如果他再这样下去，他老爸要把他送去美国。所以，你们想顺利交往的话，你就必须花功夫督促他学习，帮他把成绩提高，让他可以考上大学。他妈妈喜欢督促他学习的女生。”
  她对这一点应该已经深有体会了，她稍微考虑，然后点头。
  这场扮伟大的独角戏我演得烂透了，或许我将来会为此后悔一辈子，后悔得吐血。可是此刻，却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故作轻松的说，“唉，把这个笨蛋交出去之后，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
  “他是天真！”
  “虽然我不漂亮，但是我聪明，天真也好笨蛋也好，通统不适合我。”我赶忙仰起头大笑，生怕一个不小心眼泪会流出来，我要把它倒回肚子里面去。
  “你不是不漂亮，而是你的头发太糗了，”她用手指戳我的刘海，“你看你的刘海，厚得可以当被子盖了，光看你的头发就想海扁你一顿。”
  “这也是情敌的建议吗？”我笑。
  “不，是资深美女的经验之谈。”她冲我活泼的眨眨眼睛。
  她这面时光的镜子啊，我感慨，死也要在我面前端架子。
  罢罢罢，她爱端架子就让她端吧。
  与其继续嫉恨，不如原谅忘记。
  我找出百般理由来安慰自己的自尊心，可是，我总觉得眼睛里面有东西往外冲，我火速离开。
  刘冰倩没有辜负我，她下午出现在教室里。
  再见了，樱木花道。
  我心里一直在向李华旭告别。
  放学的时候，我站到讲台上去，“大家请不要走，我有话说。”
  大家莫名其妙的看住我。
  “你算老几？我们凭什么要听你放屁？”几个男生不搭理我，径直往教室外面走。
  三朵金花鄙夷不屑的背起书包就走，我堵住教室门，“想不想看好戏？想看就坐下。还有，三朵金花，这和你们有关。”
  他们有点好奇，只得坐下。
  我站回讲台，开始我拨乱反正的工作，我一定要令所有事情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无间道》说：出来混，始终要还的。
  是啊，都还了吧。
  “现在，我要向大家坦白我所做过的坏事，并且向受到我伤害的女生诚恳道歉。”
  班上同学顿时哗然，一个个脸上写着好奇，聚精会神的望着我。
  “我，我，……李华旭在篮球场上摔倒，其实是我造成的——”
  他们惊呼，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是太刺激了，他们开始议论纷纷。
  “请大家不要打断我，我还没有说完！”我又帅气的敲讲桌。
  “——是我扭松了刘冰倩装钢珠的瓶子，所以她摇瓶子的时候钢珠会掉出来，还滚到球场上害李华旭受伤。可是事后，我因为害怕，也因为实在很讨厌刘冰倩，所以当刘冰倩背黑锅的时候，我故意不出声。还有——”
  “天哪，还有？”
  “是的，还有——”我深深呼吸，根本不敢看向李华旭，“我去探望李华旭的时候，在医院里听到了两个护士的谈话，她们说的内容就是讲一个不孝顺的女儿抛弃生病妈妈的事。刚好那天刘冰倩也去医院探望李华旭，我和她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我怀恨在心，于是就编造了这个麻风病的故事来中伤刘冰倩。”
  下面的同学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我不介意大家会怎样对我，我既然有勇气向大家坦白一切我就不会惧怕后果。我再次向我所伤害过的人道歉。”我深深鞠躬。
  其实我害怕极了。
  也后悔极了，我何必硬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悲壮呢？
  谁知道会迎来什么？
  或许我又会被打回原形，也许透明人就是我的宿命。
  班上的同学全傻眼了，瞪着我，我根本不敢看他们，我就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
  隔了半晌，有掌声啪啪的响了起来。
  是刘冰倩，她眼眶红红看着我，一直吸鼻子，她不想眼泪流下来，可她的眼神在对我说“Sorry。”
  接着是庞小燕。
  然后是三朵金花。
  然后更多的掌声响了起来。
  他们原谅了我。
  我总算赎罪完毕。
  一个不小心，我的眼睛又不争气的溜向了李华旭，他脸上带着一种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的神情，可是他不能确定他的感受，他要向我求证，他望着我，眼底尽是疑问，一连串的问号。
  他眼中的问号让我几乎崩溃。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李华旭，抱歉，我无法给你真实的答案。
  李华旭，我这就给你一个更好的答案。
  “还有一件事需要说明一下，我从来都不是李华旭的女朋友，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我鞠躬，“我说完了。”
  李华旭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我的眼泪流下来：拜拜，李华旭。
  这个消息对班上的花痴女生来说无疑是强心剂，大胆一些的女生竟欢呼起来，“呀，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