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吕挽    更新:2021-11-25 15:08
  一个多月了,信堆了一桌子。同事小梁过来看到他
  说:“哟,李然,你可回来了,前两天有个女孩老打电话找你,一个劲儿问你去哪儿了?”李然很自然地想到
  是杜小彬。
  小梁补了一句:“哎,不是平常那个。”
  李然看了眼桌上的日历,问小梁:
  “今天几号来着?”
  “过糊涂了吧你,双十二啊,12月12日。”
  这下,李然知道是谁找他了,蒙蒙。糟糕的是,他忘了她的生日,她12月9号的生日。
  李然拿起电话就挂长途。
  他有多长时间没给蒙蒙打电话了?从他生日以后。
  第一次接通,她听到他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第二次他还没有说话,她又挂了;[奇`书`网`整.理.'提.供]第三次,电话响了十几声她才
  接,她不说话,可是,他可以听到她轻微的喘息声。
  “蒙蒙,跟我说句话,骂我一顿。”李然声音低了下去,“只要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她还是沉默,沉默得像远处白皑皑的雪山。李然想了想,机灵地转换了话题。
  “今天没去上课?”
  “没有。”
  他能够想像她脸上此刻沉静而美丽的神情。
  “生气了?我坐了一个星期的汽车才回到拉萨,中途还出了一次车祸。”
  “不说这个,行吗?”周蒙的口气是厌倦的。
  “蒙蒙,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李然知道怎么解释也不可能让她马上消气了,那边,室主任已经盯了他好几
  眼,原则上,是不能用报社的长途线打私人电话的。
  “晚上我有事儿要出去。”
  “几点回来?”
  她又不说话了。
  “蒙蒙,别跟我赌气,隔得这么远别跟我赌气了。”
  他这么求她她仍然不吭声,并且又挂了电话。
  周蒙今天晚上确实有事儿。
  今晚在校礼堂举行中文系两年一度的话剧汇演。他们90二班上演的剧目是《重逢》,剧本是戴妍和周蒙两个一
  起构思分段编写的。两位女编剧把时间推到1999年,世纪末,大学毕业五年之后,几个女生在母校,她们曾经
  住过的宿舍里再度难忘的一夜。
  这是一个群戏,而话剧汇演规定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为了节约时间突出重点,两位女编剧把一个宿舍八个女生
  先砍掉三位,这三位不能重逢的原因分别是死亡、重病和远在加拿大。
  戏剧冲突主要放在女一号赵雪(戴妍饰)身上,她正在闹离婚,回到母校,她大学时代的恋人又闻讯而至。就
  像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一样,他在她的窗下又吹响了那段口琴曲《雪绒花》。
  何去何从?老同学们纷纷为赵雪出谋划策。
  剧本的结尾五位二十七岁的女性达到了共识:“爱情是美丽的,可是爱情不是最重要的。”
  赵雪决心投身贫困山区的师资教育,不论是她的旧日情人还是她的现任丈夫都拒绝随之前往。
  闭幕曲是《红色娘子军》。
  所有的,所有的这一切周蒙多想跟李然讲讲啊,可是他,不仅一个多月不给她打电话,连她的生日都忘记了,
  她跟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吗?
  当晚,在校礼堂看着汇演,周蒙心里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李然的电话。《重逢》排在倒数第二个上演,好不容易
  熬到《重逢》演完,不等宣布最后名次,周蒙拔腿就往家赶。
  上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周蒙听到她家门里传来的电话铃声,掏钥匙,钥匙又落在了漆黑的楼梯上。
  门那边,那电话铃只管催人命地响着。
  同一时间,李然拿着话筒,焦急地等待着,都十一点了,蒙蒙怎么还没回来?她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是
  夸口,一直以来,他,他的电话对她就是最大的事儿。方阿姨也不在家,那也许蒙蒙是跟她母亲出去了。这么
  一想,李然才心安了一点儿。
  这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大厅上空传来软绵绵的女声:“最后召集,飞往上海的138次航班十一时十分起飞,请旅
  客同志抓紧时间登机。”
  李然放下电话。
  周蒙手忙脚乱地拿起了电话,只听到“喀哒”一声,眼泪就急急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是个阴天,不过下午四点多光景,四围就暗了下来。
  一首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协奏曲充满了整个空间,这是周蒙最近常听的舒曼的《梦幻曲》。她看过背景介绍,《
  梦幻曲》选自钢琴套曲《童年即景》。舒曼曾对他的夫人克拉拉说:“由于回忆起了你的童年时代,我在维也
  纳写下了这个作品。”
  周蒙也在写,一张大白信纸,她只写了四个字:“李然,我想”,就写不下去了。她看了看电话,李然该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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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式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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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了吧,他不是跟她生气了吧?想想她又气起来,“啪”地把李然的像框倒扣在桌上。在一伸手间,她看到了
  自己手上美丽的戒指,戴熟了,它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平常也不去注意了。
  一曲《梦幻曲》放完,周蒙来到客厅的音响前倒磁带,她想再听一遍。
  “笃笃”的敲门声,周蒙转过身,才觉得房里太暗了点儿,她顺手拉亮客厅的灯,去开门。
  即使,门口现在站着个鬼,周蒙也不会这么惊奇。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鬼,是李然。
  他的一只手臂撑着门框,黑色的风衣张了开来,头微微侧着,有点儿疲倦的样子。他身上没有一件行李,就好
  像一年前,他从对面的报社来看她,一抬腿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看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念她。
  傻孩子,她干吗那么怔怔地望着他?好像不认识他的样子。
  头发已经这样长了,纤细的腰肢,他一伸手就整个地握住了。
  李然往前跨了一步,一边吻她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把身后的门推上了。
  他抱她抱得那么紧,嘴唇怎么也不肯放开她的,她喘不过气来,用手扳着他的肩膀。
  “想我吗?蒙蒙,想我吗?想我吗?”他舍不得地放松了她,又一连串地问她。
  “想你,”她的黑眼睛,闪着梦一般的快乐的光彩,“想疯了!”
  “我也是,想疯了。”
  他拖着她,缓缓地倒在地板上。
  窗外,夜色不紧不慢地逼了上来。
  两个人拼命抢着说话。
  “你妈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饿吗?渴吗?”
  “是我先问的。”
  “不,是我。”
  “好,我不饿,也不渴,该你回答我了。”
  “我妈去北京看病了。”
  那就是说,今天晚上只有蒙蒙跟他两个人,李然脸上显出特别迟疑而温柔的神色,他的手不知不觉来到了她的
  胸前,低声问道:
  “生日呢?怎么过的?”
  “跟别人一起过的。”她是逗他的,他却当真了。
  “昨天晚上呢?也是跟别人出去了?我十一点给你打电话你还没回来。”他的手移到她的腰上,收紧了,脸色
  僵在那里。
  是这样子的,自己有心病的人,也就信不过人。
  “我回来了,我刚拿起电话,你就挂了。你还跟我急呢,”周蒙说着,生气了,“我都没有跟你急。我过生日
  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李然放开手,坐回到沙发上。
  即使是生气,蒙蒙也比他记忆中更迷人,也许是头发留长了的缘故,比较有女人味了。
  他错了,不是长头发,是过于漫长的等待。
  客厅灯光的阴影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他脸上的倦意更浓了。周蒙后悔了,你要是爱,就别埋怨。
  “怎么了?”她用膝盖碰碰他的手。
  “蒙蒙,”他把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你真的觉得我不关心你了吗?”
  “没有以前关心我,想想你多长时间没有给我打电话——告诉你吧,昨晚是我们中文系的话剧汇演,我们班出
  的剧是我跟戴妍一起编的。”
  他放开她一点儿,抚着她的头发,愉快又懊恼地问:
  “电话里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气你嘛。”
  “还气吗?”他吻她。
  “气。我都等不及最后宣布名次,赶回家接你的电话,你还给挂了。”
  “蒙蒙,公平点儿,我要赶飞机呀。不气了?”
  其实,看到他,她已经消气了。
  “给你看我跟戴妍写的剧本吧,所有的爱情戏都是我写的。”
  “明天再看。”他现在只想跟她缠绵。
  “不,现在就看,你看剧本,我做饭。”
  “得了,你会做什么饭,还是我来吧。”
  “我会的,反正热一热就好,中午阿姨来过。”她把他按在沙发上,从茶几下头抽出一打稿纸塞给他,“挺幼
  稚的,你别笑话我们。”
  她刚要转身,他拽住了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镯往她手上套。
  手镯样子古老,银的,有点儿脏色,做工却华丽,丁零当啷地装饰着几颗绿莹莹的石头。
  “像古董。”
  “卖给我的藏民说是以前尼泊尔王宫里的。”
  “真的?”
  “假的。”李然笑,“宝石倒是真的,我找人鉴定过,就是品级不高。”
  周蒙愣了一下,他的笑容,好轻佻的样子,看了让人难过。
  “又不高兴了?不喜欢?”
  “喜欢。”
  不见他,吃不下饭;见了他,不用吃饭了。
  她不吃饭,李然也习惯了,敏感体质的人受不得强烈刺激。蒙蒙说过,看到他会渴,但不感到饿。
  看到他为什么会口渴呢?一般来说,紧张才会使人口渴。
  而且,蒙蒙喝起水来简直叫人怕,就像现在这样,李然只看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一暖瓶的水很快就喝光了,
  想像不出她小小的身体里怎能容得下那么多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