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谁在救赎谁?
作者:庄秦    更新:2021-11-25 14:36
  屋里的灯光投射到门外那人的身上,映照出一张充满棱角的脸。他满身灰尘、头发凌乱,头上还顶着一个鸟窝。想必是刚才的地震给他留下的纪念吧。
  --他竟然是那个来自邻镇的脱线警察区雷!
  \"你怎么在这里?\"杜易惊诧地叫了起来,\"你不是打印了《夜葬》后,去陈医生的老家了?\"
  区雷甩了一下头,头顶的鸟窝落到了地上,浑身四周腾起一片灰。在他的手里,还有一柄小巧的手枪。
  他直勾勾地看着杜易与杨梅,眼神中却忽然多了一点忧伤。莫名其妙的忧伤。
  \"你们真以为我去陈医生的老家了吗?\"此刻,区雷眼中的忧伤一扫而光。他语气缓慢地说道,\"正如杨护士说过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任何事。是的,我是给你们说过,我们是要去陈医生的老家取回他的尸体。不过,这样的事不需要我们亲自做的。只需要给陈医生老家当地的派出所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我打了电话,那边回馈的消息是,陈医生家根本没有人到柳溪镇来抢尸体,那里更没有什么陈医生的尸体。而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那里也没有什么夜葬凶死者的习俗。我们又查了举报者打来的电话号码,是从柳溪镇医院打来的。这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想搅乱这里的混水,掩盖陈医生尸体失踪的事实。从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而且还知道夜葬这个习俗,我们很快就将视线锁定在了刘畅身上。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先假意称我和老张会去陈医生的老家,然后在暗中监视刘畅的住宅。很幸运,今天是我在监视,所以看到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区雷慢慢走到了屋里的一隅,从冰箱后取出了一个微小的电子元件--那是一个小型的受话器,也就是窃听器。这一定是他来打印的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区雷又从耳朵里掏出一个耳麦,扔在了地上,一脚踩得稀烂。
  杜易目瞪口呆地问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在王黎杀东婆婆的时候进来阻止?\"
  区雷冷笑一声,说:\"我为什么要阻止?我还想看看死人是不是真的会复活!\"
  \"啊!你想干什么?\"杨梅花容失色地问道,看着区雷手里的手枪,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忧伤又回到了区雷的眼中。他黯然地说:\"我也想让一个人复活,这个人在我的生命里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也想学会复活之术!\"
  屋里顿时陷入坟墓一般的寂静中,空气似乎凝滞了,就像一个炸药桶,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有一点火星,就会让整间屋子爆炸。
  屋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大概是柳溪镇里又发生了余震吧。屋里天花板上的灯管又轻微摇晃了起来。
  区雷的影子被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良久,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杜易与杨梅。他的眼睛里竟然嗪满了泪水。他喃喃地说道:\"难道你们真以为,我会喜欢一辈子都呆在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里,做个碌碌无为的小警察吗?其实我也是警官大学里的高才生,一毕业就进了刑警队里,梦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只在刑警队里干了一个月,就因为一件事被发配到了这里。\"
  \"什么事?\"杜易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情不自禁地问道。
  \"那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捉拿一个毒枭。我和队友来到了毒枭租住的房屋外,还没实施好包围圈,就被毒枭的马仔发现了。毒枭住在居民小区里,他提着手枪就冲了出来,一场枪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我很英勇,冲在了最前面,视死如归。就在我瞄准了毒枭,正准备开枪的时候,突然从居民楼里冲出来了一个小女孩,事后才知道她只有四岁。她在我就要开枪的时候,正好站在了我和毒枭之间。我抠动了扳机,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地看到她倒在我面前,鲜血汩汩地流出。我傻了眼,举着枪一动不动,毒枭冷笑着将他的手枪对准了我。如果不是我身后的同事及时开了枪,说不定我已经死在了现常\"
  \"唉……\"杜易叹了一口气。
  区雷继续说:\"小女孩是在我开枪的时候,突然冲了进来,我没有任何预判的时间,所以最后判定我也没有任何责任。但是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浑身染血的小女孩站在我的面前,慢慢向后跌落,再也站不起来。我害怕,我恐惧,我不敢再去睡觉。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她。所以我成夜成夜地无眠,第二天总是头晕脑胀,精神集中不起来。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的工作接连犯错,先是不小心放走了一个刚捉住的在逃犯,然后又无意向犯罪嫌疑人透露了我们的工作进展。上级领导动了怒,把我发配到了乡村来当派出所民警。直到现在,我还天天做噩梦,还是梦到那个小女孩,浑身是血地扑向我。我知道我没法摆脱这个梦魇,除非,那个女孩活过来。
  他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死死地盯着杨梅,冷冷地说道:\"我一定要让那个小女孩活过来!不惜任何代价!\"
  \"可是……如果你要小女孩活过来,你就必须要让一个活人死去啊。杨梅凄声说道。
  区雷说道:\"这好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却可以凭借手里的金钱逍遥法外。这样的人,天不收,我来收!我用这种坏人的命来换回小女孩的生命,又有什么不好?我这是在救赎我自己!\"
  是的,的确没有什么不好!
  区雷伸出手来,指着杜易,对杨梅说道:\"现在你就挑选一具尸体来让它复活吧!否则,我就开枪打死他!\"
  \"不要啊。杨梅叫道。
  \"还在拖延时间?\"区雷冷笑,同时抠动了扳机。\"砰!\"杜易顿时感觉大腿一阵疼痛,接着是麻木。他低下头来一看,鲜血正从他的大腿涌了出来。他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好了吧,杨护士,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吧?\"区雷说到,\"杨护士,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杨梅无奈地点了点头。
  杨梅选择要复活的尸体,是东婆婆的。
  她不敢唤醒龙老头,她怕龙老头苏醒后继续虐待她。她也不敢唤醒刘畅,她怕刘畅醒来后复活龙老头。她只敢唤醒东婆婆,东婆婆不懂复活之术,如果东婆婆执意要她唤醒龙老头,那她还可以与杜易一走了之,永远不会到这里来。
  东婆婆的尸体旁,到处是凌乱的,滴淌着血水的人体器官。这都是因为地震,而从东婆婆的尸体上抖落下来的。器官散发着恶臭,引来几只苍蝇嗡嗡直叫。这血腥的气味也逗来了林中的无数乌鸦,这嗜食死尸的鸟类在屋外哀嚎着,似乎在觊觎着这可口的美味。
  区雷很紧张,也很激动,他忙不叠地将地上的器官拣拾到东婆婆的尸体上,可他却不知道这些器官应该放在什么位置。杨梅毕竟是护士,她很熟悉人体器官分布的位置,很快就摆好了。
  杨梅从冰箱里取出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从里面抖出几粒药丸,塞进了东婆婆的嘴里。她转过身来,对区雷说:\"该取活体里的大脑了。\"她努了努嘴,眼睛望着地上还在昏睡的王黎。
  区雷点点头,走到了王黎身边,双手捉住王黎的脚踝,活生生把王黎拖到了东婆婆的尸体旁。
  而王黎,还在昏睡。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将要遭受到的厄运。或许这才是他最幸运的地方,要是他还清醒着,不知道该有多恐惧。
  杨梅审视着王黎,突然对区雷说:\"拿盆水过来!\"
  \"干什么?\"
  \"我可不想让我妈妈醒过来的时候,还昏睡着。活体是什么样的状态,尸体苏醒过来就会是什么样的状态。现在我得让王黎清醒过来!\"杨梅答道。
  地面隐隐有些摇晃,是余震的冲击波正慢慢向这边转移过来。区雷去打水的时候,都有些感到重心不稳。而杜易则被眼前的事惊呆了,再加上大腿的伤口涌着鲜血,他脸色苍白,几乎休克过去,只能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区雷步履蹒跚地接回了水,正准备朝王黎身上泼的时候,杨梅却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
  \"等他醒了,你准备拿什么取他的脑浆?!\"
  \"啊?是啊。区雷恍然大悟。可是头盖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他该用什么方法来取出王黎的脑浆呢?
  杨梅显然看出了区雷的困惑,她说道:\"区警官,你到里面的小屋去,在电脑桌下有个工具箱,箱子里一定有你合适的工具。\"
  区雷进了小屋,过了一会儿,就满脸欣喜地走了出来。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结实的铁锤。在经过龙老头尸体的时候,他又顺手从龙老头左胸上,把那把插进去的西藏匕首拔了出来,捏在了手里。
  \"好了,可以开始了。\"杨梅说道。她端起了水盆,而区雷蹲在了王黎的脑袋旁,手中的铁锤已经仰了起来,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则平搁在了王黎的咽喉喉管上。
  杨梅点点头,说:\"只要我把水泼下去,他一清醒过来,你就立刻割断他的喉管,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头盖骨敲碎。趁着脑浆还是热的时候,敷在我妈妈的额头上。\"
  \"明白!\"区雷高声答道,他的声音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杨梅的手稍稍晃了晃,盆子里的冷水顿时全淋在了王黎的身上。王黎浑身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他显然对自己所处的境况大吃一惊,因为惊吓,他的脸煞白一片,就连眼珠也变得浑浊起来。他感到颈项的冰凉,皮肤似乎已经被划开了口子,他也感觉到匕首的刃口正缓慢地来回游移,即将割断他的喉管。
  王黎努力地将眼睛向上翻,他那双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睛终于看到了区雷。他一定在奇怪,为什么区雷会在这牙医馆里!
  当王黎与区雷四目对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区雷的手里的匕首突然停顿了,他的手僵持在那里,既不向喉管割去,也不收回来。
  \"区雷,你还愣着干什么?\"杨梅叫了起来。
  可区雷就想是喝醉了一般,他抬起了手,匕首的刀刃也离开了王黎的颈子。而王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笑意。
  区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蹒跚,上身不停摆动。他抬起了手,手里依然抓着那柄锋利的西藏匕首,另一只手还死死握住了铁榔头。
  \"区雷!区雷!你这是怎么了?\"杨梅大叫,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转过头,正好看到王黎嘴角的微笑正在慢慢消失,她明白了--区雷被催眠了!一种绝望的感觉在她心里滋生,如舔噬沙滩城堡的潮水一般。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她开始颤抖、颤抖,不停地颤抖。
  区雷惨然一笑,突然扔掉了手里的西藏匕首,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铁榔头,猛然砸了下来,正好砸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一汪鲜血从他的头发丛里淌了下来,但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一般,又举起了手,再砸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鲜血从他的头顶涌出,如喷泉一般。他却巍然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样,重重地用铁榔头继续砸着自己的头盖骨。终于,白色的脑浆如逶迤的蛇一般,从头发里向下淌了出来,而他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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