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当幸福来敲门
作者:明日    更新:2021-11-25 14:13
  明日唱到酣处,又接了一首《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
  岳楚听到“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愈发痴了,这不是自己从小向往的“男耕女织”梦想么,臭小子若能做到,便跟了你一世又如何?
  明日一曲唱罢,舱外的老艄公忽然大哭起来:“都说今日岳公建节,百年难得一见。小老儿自以为看破世情,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去凑那热闹。谁知天上竟下凡个歌仙来,小老儿枉活一世,今日才知人间真味。敢请歌仙赐下姓名,小老儿这就返回故乡黄梅县,传唱这些仙歌,也好教后人得知祖师爷的名号……”
  明日一不留神变成了歌仙,待听得老艄公的故乡便是黄梅县,越发惊诧,总不成来自后世的自己,反倒变成了黄梅戏的祖师爷?
  不去理会莫须有的将来事,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办“正事”要紧。
  他眼珠一转,扬声回应:“老丈高抬了,小可不过一凡夫俗子,小姓单,人称单相公。”
  岳楚立刻意会,臭小子真是厚着脸皮往她身上凑哩,这“单相公”分明谐音“三相公”么。
  “单相公!单歌仙!小老儿铭记在心,今日有幸,摆渡上仙,此生无憾了……”老艄公哽咽不能语。
  老人家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的,明日不敢再刺激他,收声停唱,小船一时安静下来,歌声的余韵犹存,各人各有一番心思。
  只有完颜明亮无忧无虑,又把玩起额娘的秀发。
  船到江心,风浪渐大,小船摇晃得厉害。
  明日神思以往,自己与水委实有缘,无论是跟楚月的初见、还是跟和氏璧的奇缘、又或是跟岳楚的患难见真情,尽是发生在水中。
  每每是祸躲不过,最终却变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起来,他这是命里犯水呢?还是水命利他呢?
  他随即记起自己在江上所发的誓言,不由痴痴地瞧向对面的人儿,真情流露:“小月,你知道吗?我曾发誓:天不负我,我不负你!我也一直在想,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今日才明白,我宁可负天,也不负你……”
  “天不负我,我不负你……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宁可负天,也不负你……”岳楚为之动容,一时潸然泪下,只觉自己这几年的苦楚,都被臭小子的这段话抵消了,俏脸冰霜消融,化为一团红晕,喃喃道:“明日哥哥,有你此话,俺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明日并无破冰重见芳心的丝毫得意,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如同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他含泪而笑:“傻丫头,你若敢死,我便敢拘了如来,打了阎罗,去地府讨你……”
  “罪过、罪过,怎敢拿佛主说笑……哎呀,小家伙把俺的头发搞乱了!跟他爹一样坏的……”岳楚亦破涕为笑。
  “小月,他叫明亮,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明日不知不觉,坐到了这娘俩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纤手。
  她没有拒绝,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完颜明亮看着靠在一起的爹爹和额娘,咯咯直笑。
  幸福,就这么突然降临!
  小船靠了北岸,便是大宋的淮南西路。
  老艄公非要将渡钱还于明日,只说今日摆渡歌仙,已是最大的福气,怎敢再收银钱?
  明日感恩老艄公这一渡,让自己和岳楚冰释前嫌,恨不能多给些银两,死活不要。
  两人你推我让,岳楚在旁劝道:“老丈,你渡他,他度你,这银钱便不是钱,乃是你的造化,还是收下吧。”
  这番话大有佛偈,老艄公方诚惶诚恐地收下那锭银子,只怕拿回家便供起来。
  两下各有所得,就此告别。
  三人继续上路,往北而去。
  明日想起岳楚方才所言,一时感慨:“老丈渡我,我度他,那谁来度我呢?女菩萨……”
  岳楚脸一羞:“呸,又说疯话了。”
  俩人相视而嘻,自有一番柔情蜜意。
  这时,明日心疼起岳楚来,想要抱回儿子,谁知这小子竟赖在她身上,不下来了。
  倒也是,额娘的胸口自比爹爹柔软,他怎舍得离开?
  明日忽然发现,儿子原是破冰的催化剂,现在倒成了碍事的绊脚石了。
  果然是凡事有利必有弊啊。
  不过,岳楚显然也乐意抱这个现成儿子,懵懵懂懂的三岁娃娃,正是最可爱的时节,小一些只会哭闹,大一些就会顽皮了。
  俩人都是练武之人,走起路来,即便不施展轻功,也超出常人。
  只是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以相同的节奏前行,楚月在前,明日在后,却是妇唱夫随的意境。
  荒芜的野地、萧杀的秋色,在他俩的眼里,也有了斑斓的彩调。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明日和岳楚这对苦侣,也收获了梦寐以求的甜蜜。
  苦尽甘来,便是如此。
  到了晚间,一家仨口到了一个淮南小镇,自然要饮食投宿,便寻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下榻。
  此地在岳家军的战区之内,被打破胆的伪齐军再也不敢来犯,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太平景象。
  明日还是围绕着客栈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地形,以防突发事件,小心驶得万年船么。
  他身上的褡裢里,除了儿子的干粮,剩下的都是金银,可以随时置换铜钱。
  为了庆祝岳楚的回心转意,他本要点一桌丰盛的酒席,却被她制止了,只点了几样当地小食,既实惠又好吃,一看是居家过日子的勤俭媳妇。
  这一点,习惯大手大脚的楚月,自不如她。
  吃的方面节省了,住的方面自不能太委屈,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仨口,也不能要两间房。
  明日本想住上房,却是药贩的身份,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一个次房。
  按大宋行旅制程,上房只能供官员或秀才入住。
  明日寻思,老子明日便扮作书生,只是岳楚生得太美,他若是显得太文弱了,只怕引起歹人窥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凡事有利必有弊啊。
  进了房间,他还是小心地检查一番。
  岳楚不问外事,只管带孩子,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这走了一天下来,脚最受累。
  明日殷勤地打来洗脚水,又多拿一个木盆,要为儿子洗屁股。
  “俺来吧……你先洗脚。”岳楚挽起袖子,要尽额娘的义务。
  明日将双脚泡在热水里,看着笨手笨脚抄洗儿子屁股的岳楚,只觉幸福莫过如此。
  总算将完颜明亮哄上了床,双手终得自由的岳楚,反倒不知如何自处了。
  明日重新打来热乎乎的洗脚水,不由分说除去她脚上的马靴:“他娘,你伺候完儿子,我伺候你……”
  听到他有意省了一个字的“他娘”,岳楚羞不可言,再被被他脱鞋,更加扭捏不安,却终究拗不过臭小子,随他去了。
  明日握住她玉白的天足,放进热度刚好的水里,轻轻地搓洗起来。
  岳楚第一次被男子洗脚,又想起了跟他更多的第一次,一时心潮起伏。
  明日感觉她的一对纤足柔若无骨,亦有些心猿意马。
  俩人一时默默无语,被小油灯照亮的房间内,温馨流淌,此刻无声胜有声。
  终于洗完脚,岳楚固然如蒙大赦,明日也是额头冒汗。
  到了熄灯入睡时间了,岳楚有些慌乱地看了唯一的大床,难以启齿道:“怎么睡啊?”
  明日自不敢吓到她:“你陪儿子睡,我打个地铺。”
  深秋有凉气,岳楚虽觉让他席地而卧有些心疼,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飞快除去外袍,逃也似地掀开床幔,钻进去。
  “爹爹,你也上来睡!”完颜明亮竟然还没睡着,迷迷糊糊地要求。
  明日正瞅着地上发愁,盘算着怎么开口,跟店小二多要一床被褥,随口应道:“儿子,有你额娘陪你睡呢。”
  完颜明亮不依不饶:“不嘛!我要你和额娘一起陪我睡。”
  明日一时无语,心道我也想啊,但是你额娘能同意吗?
  床幔里传来一声轻叹:“他爹,你也上来吧。”
  这是岳楚第一次称明日“他爹”,他闻言大喜,赶紧儿脱下外套,吹熄油灯,上了床,心中对儿子感激涕零:儿啊,这一趟带你出来,真带对了。
  黑灯瞎火的,却瞒不过他的明锐气场,岳楚明显加快的心跳声和鼻息声清晰入耳。
  她挨着儿子睡在床里,把外面的位置留给了他。
  明日确实要感谢儿子,若非有完颜明亮夹在中间,岳楚谅他不至于当着儿子胡来,否则,打死她也不会同意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其实,明日也不敢动别的心思,虽然她芳心已许,但他并没有明媒正娶,汉人女子对这一关看得甚重,在婚前自是守身如玉。
  反倒是仰慕汉文化的楚月,骨子里不改女真女子的直爽,敢爱敢恨,没有名分便敢跟他暗结珠胎。
  明日钻进了暖暖的被窝,又感谢老艄公的吉言,真被他说中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他想,自己真是修了一千年,才修来了岳楚和楚月两位娘子。
  “爹爹,我要听歌……”完颜明亮呢喃着转个身,头对着额娘,屁股对着父亲。
  这小子,真是有奶忘了爹啊!明日心中抱怨,还是乖乖地唱起了催眠曲:“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一曲没唱完,完颜明亮就发出均匀的微鼾,进入了梦乡。
  另一边的人儿却无一丝困意,轻声细语:“明日哥哥,你唱的真好,唱得俺都想娘了……”
  “小月,我愿意为你唱一辈子。”明日的手忍不住越过被子,摸索着握住她的纤手,她同样紧紧地回握住他。
  这也是明日最爱的两个女子之间的区别了。
  出身北族的楚月,最喜汉学,总被他一句半句的绝世诗文所打动。
  反观正宗汉人的岳楚,却更爱听他的后世歌曲,心扉亦因此而开。
  只因楚月乃是女真贵族,有足够的权力和财力学习系统的汉文化。
  而岳楚幼年时乃寒门民女,家境普通,哪有资格接受完整的教育,反倒跟堂哥岳飞学会了一身好武艺。
  建立了秘士情报网后,明日对大英雄的身世自是做了一番详细调查。
  岳飞的年龄大他两岁,家乡是河北西路相州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世代务农,上有四个哥哥,早已夭亡,他排行第五,又称岳五,还有一个姐姐和六弟岳翻。
  十几岁时,他先跟乡豪周同习射,又跟名手陈广习枪,悉得真传,打遍汤阴全县无敌手。
  岳飞十六岁时,娶妻刘氏,生下长子岳云和次子岳雷。
  期间,他曾为相州名门望族韩氏的佃农,某年几百名盗匪围攻韩府,被他一箭射死匪首解围,因此脱颖而出,获得随家主韩肖胄出使辽国的机会。
  此事一直为韩氏子弟津津乐道,江南官场人人尽知。
  在韩家为佃时,岳飞曾有两年的离家经历,不为人知,却不知为何。
  然后,他做过游徼,相当于后世的巡警。
  他又曾两次投军,先为相州“敢战士”,即乡兵,参与收复燕云的攻辽之战;后应募“效用士”,乃禁军骑兵。
  岳飞携家眷抵达平定军(地名),编入广锐军(马军),守卫河东与河北路的交通要冲。
  再后来,金军灭辽,大举南下,平定军经过一番血战而失守,广锐军被打散,岳飞不得不携妻子回到故乡。
  接着便是靖康之难,为了不做亡国奴,岳飞毅然别妻离子,留下刘氏照顾年迈的母亲,他带上六弟岳翻、堂妹岳楚和一干志同道合的兄弟,从此踏上了保家卫国的铁血征途。
  自此,岳飞等人再也没有回过家乡,至今已有八年。
  而岳楚北上的目的地,便是久违的故乡——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