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洪湖赤卫队
作者:明日    更新:2021-11-25 14:12
  河边的几个船民一听他们是官府派来联络义军的,连报酬也不要,争先恐后地载他们,陆路是无法抵达张荣水寨的。
  一行人乘于这溱潼特有的篙子舟上,明日与沙都卫在船头探路,高益恭协助船家航行,大灰随三相公留在舱里陪楚月。
  楚月已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明日恨不得这船生出翅膀飞起来。
  但见一塘蒲过一塘菱,三月稻花香满田,好一派水乡风情:陂湖相连,水泊密布,多为浅水,或滩、岛、洲,正是淮东典型的地理特征。
  淮东乃指淮南东路,大宋实行朝廷、府州、县三级政制,在朝廷与府、州间设“路”,类似后世的“省”,作为行政监察区及军区。
  只可惜在大宋版图上,已由北宋时崇宁年间的二十四路,减至这绍兴元年的十六路,当真是赵匡胤的不肖子孙!
  淮南东路与淮南西路合称淮南,又称两淮,包括位于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具有地势低下,河湖交错的自然地形,灌溉便利,作为南北交通之冲要、长江流域之前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明日却无心欣赏这湖光春色,无味地嚼着船家送上的吃食,不时转望舱内,那副忧心忡忡之态,落在沙都卫眼里,毫无做作。
  沙都卫不免奇怪:秦相公以“不好女色”出名,怎的对这个女娃如此上心?其中的环节,当真是他打破头也想不到,然作为钦点侍卫,为上官分忧是应该的。
  一路绕村避镇,远观所过之地,皆硝烟四起,显示受创不久,而人迹不现,看来金兵所至,家户无存,乡民们是被屠还是逃避郊野,就不得而知,真是宁当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古往今来的乱世,虽成就了无数英雄,然而最遭殃的却是百姓!
  明日一想到这一切是移刺古率领的铁浮屠所为,就愈发心痛:“大哥,你变了,你何时变得如此冷血,连普通老百姓都不放过,难道成长为大将就非得如此么?”
  他更生出不祥的感觉,种种迹象表明,铁浮屠的去向与他们一致,看来此遭金军大举出动的目标正是张荣军!
  万一铁浮屠破了张荣军如何?岂不要害死楚月了,想转头另行寻医,又怕更耽搁时间。
  当然,若是将楚月送至金营救治,也是一个选择,但却是下下策,他再也舍不得跟心上人分开了。
  明日复想,铁浮屠可是陆军,怎破得张荣水寨?自己多虑了。
  他如此患得患失,脸色阴晴不定。
  沙都卫一面警觉地观察两岸,一面叫秦相公放宽心:水寨可是易守难攻的。那金兵长于骑射,平原最适合发挥战力,却不习山战、水战。
  在大宋失地中,淮南多水,淮北多山,故形成各具特色的抗金据点——山水寨,据山依水成寨,令金兵一向头疼。
  水寨作为淮南主要的抗金形式,依湖阻水,拒险自固,寨兵多为当地人,土生土长,熟悉地形,水陆两栖,又有乡民百姓掩护,粮草不乏,游击作战,以逸待劳,常能以少胜多,这也是金军扫荡村镇的原因。
  原来如此,秦桧南归时碰上的丁家水寨,就是其中之一。
  看不出沙都卫这个大内头目,对军事形势也不陌生,明日听得很有些兴趣,毕竟心里还装着个“大计”呢,这些军事地理的常识在朝廷奏折中是看不到的。
  谈话间,轻舟已去得飞快,远远看到一座小沙洲,船家喊道:过了那片沙洲,就进入缩头湖了!
  明日的心情一松,铁浮屠再厉害也撵不上了,勉强压下到舱里看楚月的念头。
  沙洲一过,一片浩淼的大湖出现在眼前:是时,西南空骄阳如环,罩住这方水土,波光粼粼耀眼,一排排的芦苇浪翻往远处,淡成一抹翠微,无边无际。
  明日忍住欢呼的冲动,跟沙都卫对一眼,几乎就要以后世的礼节与其击掌相贺!
  谁知就在这当儿,警兆突生,明日猛回头,只见篙子舟的舱篷上方,一根大桅杆的顶端凭空冒出,接着一面迎风飘扬的绣金帅旗显现!
  他不愿相信地探出船舷往后望去,目瞪口呆地呻吟一声……
  从沙洲另一侧的河道,昂然驶出一艘大楼船,其后跟着几艘双桅大船,甲板上密布黑衣铁甲的大金兵士,那令人恐惧的巨型投石机豁然入目……是挞懒,是大金淮南最高首领亲自挂帅的舰队!
  原来金军水陆并进,挞懒亲率的水军亦于此时进入缩头湖,刚好出现在他们身后,撞个正着。
  明日不及思考,篙子舟四周已溅起巨大的水花,金军的投石机自不肯放过眼前的试箭目标。
  船家大叫帮手,明日与沙都卫跑到船尾,各操起一把桨,拼命地划起来,三相公亦出舱相助。
  篙子舟的船速虽然加快,却如何是战舰的对手,眼看越追越近,有几次石弹几乎击中了他们。
  “亲爱的岳父大人呐,您的宝贝女儿就在舟上啊!还有您莫须有大计的重要棋子——鄙人秦桧也在这里啊……”明日的心悬到嗓子眼,在两个身份的错位中,发出郁闷之极的肚吼。
  他倒不惧被俘,有秦桧这张脸皮和郡主作为护身符,真见了挞懒,还不待若上宾?就怕石弹不长眼,令他们无被俘的机会便舟覆人亡。
  明日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船翻就钻进舱,死活都要跟楚月在一起!
  唉,老子怎么命里犯水,每次都遇到惊险,不知这一回会不会好命?
  自己可是秦桧哩,一定能逢凶化吉的,不对,自己是秦桧又怎样,真秦桧已被老子杀了,历史应该变了轨迹,老子的小命算个屁……
  明日又陷于历史的思辨中了,祈祷命运之神的庇佑。
  清风乍起,湖面上悠悠飘来一首船歌,乃几个男声合唱,歌词倒也清晰:“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金狗鞑子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那歌声回荡甚远,虽不见人影,但众人俱生出希望,鼓劲儿划船,便听锣鼓大作,明日抬头望去,顿绽开笑颜,老子真是好命啊,或者是秦桧的命更好?
  但见湖心的芦苇荡里,掠出无数小舢板,载满身披绿蓑衣的红巾儿,棹船呐喊而来,为首三条赤膊大汉,各独驾一舟,彼此呼哨,正是方才的歌者,张荣军迎战了!
  真正的对手出现,大金水军立刻放弃他们这个小目标,一字散开,摆开接战的阵势。
  湖面上到处开花,义军仗着小舢板的灵活性,避开投石机的攻击,往金军大船靠去,那些冒烟的火箭已擎在弓弦上,义军又要采用百试百灵的火攻战术。
  脱离危险的篙子舟往义军出现的方向驶去,明日喘着气坐在船尾,与沙都卫、三相公一起紧张地关注战局的发展。
  仨人蓦地发出惊呼:那大金帅船上令旗一变,双桅大船的身后亦冒出了无数小船,数目不在义军之下,反包围过来。
  挞懒竟早有对策,正是此一时彼一时也,擅长骑战的金军应时而变,对水战亦开始熟悉。
  形势立转,金军既有小船之灵便,又有大船之威猛,两下取长补短,占尽优势,义军陷入被动之中,无法相抗,往另一个方向溃去。
  金军第一次在水面发威,自不肯放过,一路穷追猛打下去……
  他们正为义军担忧的当儿,旁边的芦苇中忽抛出两根挂索,钩住篙子舟,拖往深处……
  港汊交错,茫茫苇海,弯了一道又一道,一大片密密匝匝的水柳后,现出个隐藏甚密的湖心洲来,四下里巡舟穿梭,寨门口戒备森严,真个鸟蝇难入,到了张荣的水军大寨了!
  他们被一干红巾儿带进大寨,沙都卫早亮出金牌,说明来意,王德所言不虚,寨兵没有丝毫慢待,早已呈报上去,军医在医堂候着。
  心上人有救,明日心情大畅,拍拍大灰的头:你可比老子镇静多了,在船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但见寨兵们忙碌进出,搬送刀枪弓矢,一派大战临头之势,明日心头泛起阴影,想起刚刚所见,义军明显吃紧,若挞懒来攻水寨,可不妙也!
  楚月被两个寨兵抬在担架上,送往医堂,三相公陪同照顾,大灰亦尾随而去,看来对这个未来的女主人十分眷恋与紧张,动物的直觉真是奇妙。
  明日本也想跟去,一个寨兵恭敬上前:“我家张爷敌万有请三位大人!”
  他眨眨眼,方明白张敌万乃张荣的绰号,宋人常以“千人敌”、“万人敌”称呼抗金的好汉。
  不可太儿女情长了,自己可是做大事的人,明日正正衣巾,与沙都卫、高益恭一起,随寨兵前往水寨总堂。
  数十个彪悍的红巾战士严列左右,一面如红枣的青铜甲大汉迎下台阶,用浓重的山东口音大笑道:“哈哈!官家终于来人,张某太高兴了。”